正在龙江大哭之际,杨佑忽然听到一阵急切有力的鼓声。
“别哭了!”杨佑示意龙江听那夹在惨叫声和烈火狂风中的鼓点,“是不是咱们的人?”
龙江将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会,确定城外有军队正在接近,又仔细听着鼓点,是两种不同的鼓点。
“王爷!”他挂满泪水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是神龙军,他们应该是在和玄甲军交战。
神龙军全军都由杨遇春掌管,难道他已经驰援南山而返?还是接到了吴山受袭的消息匆匆赶来?
不管怎么说,都算是解了吴山之围。
杨佑把龙江从地上抓了起来,两人靠在墙边,杨佑道:“我要上城楼去看看。”
“不行啊,王爷!”龙江马上劝阻道,“现在天上这么多火箭,要是伤了您,我也别想活了。”
“您在这里呆着,我找人上去看。”之前驻守城楼的士兵要么死于流矢,要么死于大火,神剩下的人都撤了下来,没人敢去城墙上冒头。龙江说着顺手拿起旁边的一块木板顶在头上,像阵风一样跑了出去,脚踩过无数火星碎屑。
黑烟越来越浓,杨佑将床帐裹紧了些,呛得好一阵咳嗽。
“怎么样?”他见龙江顶着板子跑了回来,木板上插着好几支箭。
龙江顺手把箭拔下来,“没人攻城。”
龙江也是派了好几拨人才顶着流矢登上了城楼,“他们应该都在等大火把咱们都烧完,有兄弟说看到城外大营也全是火。”
杨佑听到此话心里一沉,这意味着他们驻扎在城外大营的一万兵马是没救了。
龙江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离大营不远,能看到杨将军的大旗,他们似乎正在和一堆黑衣兵马交战。王爷,杨将军真的来了,咱们有救了!”
他越说越激动,抓着杨佑的肩膀摇晃起来。
“好,好,好……”杨佑扒开他的手,“我知道了。”
就算杨遇春来救人,已经化为一片 火海的吴山城能救出什么来?要么灭火,要么打开城门逃跑,他们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还在犹豫见,百姓蜂拥来到了城门,背着各种各样的行李叫嚷着要出城。
龙江手下士兵拦着百姓不让他们冲击城门。
身后就是肆虐的火舌,有人恐惧绝望地哭喊,也有人在这绝境之中暴怒而起,有人推搡着士兵大喊:“你们这些狗官兵,就是想把我们关在这里面烧死!放我们出城!”
群情奋起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冲击城门的队伍中。
“放我们出城!”随着这句口号,官兵的队伍被冲散,龙江站在一旁大喊:“城门被烧了,大家出不去的……”
然而并没有人看他一眼,百姓全部都涌进了那可以说是狭小的门洞,一个挤一个地往前走。最先摸到城门的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好烫!”
然而这声音并没有起到警示的作用,后面的人还在催促着:“你们在前面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出去。”
“门好烫,门好烫……啊……”
然而人都挤在了一起,知道城门出不去,想要退去的人也被陆续赶来城门的百姓继续往里面挤。
龙江怕出事,叫着士兵们堵住了前往城门的道路。
杨佑看不下去了,趁着龙江疏散人群的空隙,顺着楼梯往城墙上走。
流矢不断,他靠着墙边终于走到了高处,城门外堆着高如山的薪柴,正散发着滚滚黑烟,城门内是不断涌入的人群,哭喊惨叫混杂在一起。
杨佑心如刀绞。
就是这个情况,杨遇春来了也于事无补,难道真的要求老天保佑降一场甘霖灭火吗?
骊都附近,夏天本就干热,天上更是一片晴空万里,哪里来的雨?
杨佑咬着嘴唇,确实没有雨,但是有神……
敖宸的力量可以帮他灭火吗?杨佑看着一片火海,要是让敖宸帮忙,又让他损耗龙气陷入沉睡怎么办?
可是吴山城少说也有十万民众,还有不少他从西南带来的士兵……
他承诺让这些人过上好日子……
就算自己欠敖宸的吧,日后敖宸要他怎么还都可以。
杨佑将颈上的龙鳞摘下,双手捧着跪在地上,望着天空喃喃念道:“景王杨佑诚祭苍天,愿天龙助力……”
忽然狂风大作,将燃烧的黑气吹上天空,一块木板被吹倒,砸在杨佑旁边,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念道:“降甘霖以救民难,遗龙润以抚苍山,再扣再拜,不胜感念!”
他面向东方虔诚地拜行五体大礼,拜完他才想到一处缺漏。
敖宸虽然是龙,但也未必管的就是行风降雨,他在人间待了这么多年,要是天上的官员变动,风伯雨师都不认敖宸了怎么办?
掌中一片龙鳞发出清脆的声响,杨佑低头一看,已经裂成了两半。
像是回应他的乞求一样,一声霹雳响处,骤雨倾盆而下,淋得他浑身湿透,城内百姓欢呼雀跃。
不过小半个时辰,满城之火,尽皆浇灭。
杨佑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龙鳞,那片碎掉的鳞片暗淡下来,失去了那夺目的光泽,在雨水冲刷下慢慢融化,好像冰块化在水中一样,杨佑用力握紧拳头,却仍然有水不断地从指缝中漏下,等他再张开双手,那片碎掉的鳞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便消失了。
杨佑慎之又慎地将最后一片龙鳞挂在脖子上,走下了城楼。
唐九征原本的计划就是佯攻南山,实则朝吴山下手,听说廖襄大败,失了城外营寨,军心慌乱,又见杨遇春匆匆带兵驰援,加上吴山城内外已被烧成了一片火海,大营也被袭破,心中甚喜,以为景王此番必死。不期天降大雨,火不能着,哨马报说杨遇春一到南山,便带兵冲阵,手下步卒专砍马腿,将那一支佯攻军队赶了回去,然后火速回援吴山。
夜中奔袭,又刚刚大战了一番,唐九征本以为杨遇春的兵马一触即溃,谁知道这些人比他们还不要命,死了心地要杀人,就算杀不了人也要拼命砍马。
他早就听说苗兵打仗不要命,今日才见到真假,不由得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如此,我辈不可强也!”
眼见杨遇春越打越起劲,偷袭不成,他当即下令撤兵保存实力,正在大马回程时,突然背生冷汗,他立刻回头,黑色甲胄的玄甲军包围间,有一骑浑身染血的白马将军手提银枪带着一队人直直地向他冲来。
“快保护将军!”他听到有人大喊,玄甲军自发将唐九征围在正中,重重护卫之下,那人却毫不畏惧,手中缰绳一紧,勒马抬手,银光一闪!
唐九征立刻挥鞭往前跑,同时俯低身体贴着马背,亲兵见状立刻从马上扑向他,“将军小心!”
那银枪破空而来,穿透了亲兵的身体,又顺势深入唐九征体内,唐九征低头看去,银枪的枪头直直地从胸腔穿出他的身体,刺进了身下坐骑的脖颈。
他喷出一口鲜血,两人一马当即倒在地上。
为何连天意都要偏袒景王……
陛下,臣恨不能……
白马走到他面前,杨遇春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主将一死,玄甲军当即溃逃。
这是他们南下以来打的第一次败仗。
杨遇春把唐九征的头递给亲兵挂在马上,立刻赶往吴山城。
大雨倾盆,吴山城的火已经全数熄灭,城门口堆着的柴火浸了水,从里面推不开,杨佑正叫人从城楼上吊下来,把柴都移开。
杨遇春吩咐手下没伤的去搬柴,自己跑去拉着一根绳子就往城楼上爬。
杨佑站在城楼上监工,看见杨遇春直接爬上来,生怕他掉下去,在绳子边上等他。
“你小心点!”杨佑喊道。
杨遇春手抓住城砖,轻轻一跳就上了城楼,一开口就是问杨佑的情况:“王爷你怎么样?”
“我没事。”杨佑此刻已经解下了裹着的床帐,一头黑发湿漉漉地铺在两肩,脸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尘灰,他抬起手准备替杨佑擦掉,却发现自己袖口全是血迹,只好默默地收回手。
杨佑没注意他的动作,只是继续说着:“玄甲军有人潜入了城内放火,好像还要刺杀我,我倒是没事,不过夏春死了。”
杨遇春也猜到了点东西,叹息着说:“他也算是忠心为主,厚葬便好。”
杨佑点点头,杨遇春又把自己的遭遇同杨佑说了,听到廖襄只是手臂中了一箭,并无大碍,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又听到杨遇春在城外和玄甲军激/战一番,斩了唐九征,惊讶地说,“唐九征随着四哥征战多年,是他的左膀右臂,你竟然能把他斩落马下,真有你的!”
杨遇春倒也没让人把唐九征的头颅带上来,只是和杨佑商议着下一步怎么走。
“唐九征一死,玄甲军还要乱上一段日子。”杨佑分析道,“不能让他们反应过来,你立刻去通知其他四城,带兵主动出击,多打一点是一点。”
杨遇春忧心道:“主动出击是好,可玄甲军会不会顽强抵抗?”
杨佑轻笑:“西边出了这种事情,狄飞坐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