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请坐。”
杨仁端坐在桌旁,在灰白的月影中,两只眼睛发出闪闪的光芒。
杨伦听到他的声音,浑身颤抖了一下,站在门口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向他靠近的动作,只表情严肃地说着,“三哥找我什么事?”
杨仁提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自然是有好事想和你商量。”
杨伦不信,警惕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连桌上的茶也不敢喝。
他不敢看杨仁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只会让杨伦害怕不已,他转而盯着杨伦放在桌上的手,将那封已经完全看不出字迹的书信放在桌面上,推到杨仁的手边,质问道:“皇兄,这是何意?”
杨仁笑着说:“不过是几个手下人,在宫里发现了这些东西,我看好像和七弟你关系匪浅,当然不敢直接上报太子,这才来找七弟你商议商议。”
“你……”杨伦慌乱地说道。
他和武宜之一应来往的东西,在出宫的时候都销毁了。至少自己这边是这样做的。杨仁应该是从武宜之那里找到的。杨伦了解武宜之,他做事比自己细心得多,这些要命的证据肯定都藏在宫里的隐秘角落,除非自己人,否则谁也找不到。
知道这些东西存在的人要么因为武夷之而死,要么跟着杨伦出了宫,在王府里生活。杨仁可能找到了一两个幸存者,威逼利诱之下拿到了武宜之来不及销毁的东西。
杨伦十分被动,他根本不知道武宜之到底会留下多少两人交往的证据。
但以武宜之对他的感情和态度来看,绝对不在少数。
杨仁的手下根本就不是无意之间找到的书信,而是有的放矢,杨仁就是想要威胁自己。
杨伦却无法拒绝他的威胁,这就是他最害怕的地方。他现在不能失去王妃和丈人的助力,否则也难保有一天不会被杨佑杀掉。虽然他跟杨佑没什么过节,但还是提心吊胆。
自古帝王无情,伴君如伴虎,谁又能保证杨佑哪一天不会怀疑他,不会看他不顺眼呢?
和杨仁合作也不是好出路,杨伦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利弊,杨仁的手段他即使没领教过,也听闻过。若是不答应,恐怕自己现在就不会有好下场。
杨伦尽量用诚恳地表情面对杨仁,想让他放下对自己的算计和戒心,开门见山地说:“皇兄,我无意卷入任何争端,不求荣华富贵,只想安安稳稳的和王妃过完下半辈子。我不想,也没有能力和任何人较量。”
杨仁点头,安慰地说道:“七弟,你的心思我当然知道,若非你不慕荣华不贪富贵,我是不会来找你的。”
这番话噎得杨伦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杨仁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不贪功,所以可以光明正大地用?反正最后也不用特意给杨伦安排功劳。
他低头掩饰自己的不满。
杨仁继续说道:“你可知陛下为何突然病重?”
杨伦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开始警惕,他时刻担心着杨仁的话里有没有安插陷阱。
杨仁道:“你不知道也正常,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有人隐瞒了消息。”
杨伦心道,杨仁真正想说的事情来了。但他不愿意听,起身行礼道:“三皇兄,王妃刚生产没多长时间,孩子也黏我,离我的时间长了也要苦恼。皇兄家里的侄子侄女都大了,也可以放心做事。我可就比不了了,还望皇兄原谅,小弟想先走一步。”
杨伦有种预感,他现在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什么武宜之,什么私情,到时候反手就把杨仁的事情和太子讲了,万一出事也有太子兜底。
大不了,大不了和王妃和离就是。只要他不犯大错,看在宗室血脉的份上,太子不会不管他。
名声和性命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杨仁笑意冰寒,抬手勾了勾,从内间走出两名护卫,“七弟不愿意和我说说真心话,让三哥我多伤心啊。你们还不看着点,七弟都要走了,还不快快挽留?”
杨伦慌乱地摆手,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不……不用了,三哥我……”
侍卫快步过来,一人一边,拉住他的胳膊强迫他坐下。
杨仁满意地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正是因为太子公然违抗父皇的命令,在朝堂上和父皇作对,才让父皇怒火攻心,患上卒中之症,昏睡不醒。”
“皇兄……”
“好在父皇昏迷前给了我一道密令。”杨仁用手指在桌上写着几个字,杨伦看不清楚,只能勉强辨认出“取”、“之”。
取而代之!
杨伦不觉浑身一冷。
杨仁道:“若太子有失德之行,彼可取而代之。”
杨伦的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原本冰凉的全身又立刻灼热起来,像是被架在猛火上炙烤,他抗拒地在椅子上挣扎起来,却被两名侍卫牢牢按在原地。
他感觉自己连牙齿都在颤抖,磕碰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杨仁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大笑起来,“七弟啊,莫怕,三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毕竟咱们从现在在起,就都在一条船上了。”
杨仁抬手轻轻地拨一拨杨伦瘦削的下巴,看定了他的脸。
“我不会谋反的,皇兄。”杨伦顶着他如蛇蝎一般的目光艰难地说道,“我也没有能力帮你,皇兄,请你放过我。”
杨伦已经明白,从杨仁找到他开始,他就无法避免地注定走入陷阱。
杨仁似乎特别有耐心,“我也知道你胆子小,害怕俊阳君的事情被捅出去。你也知道,三哥我一向是公平公正,想要我手上的东西,你就得拿其他东西来换。”
杨伦简短地说:“什么东西?”
“武家还有不少将领在十四卫府兵之中,我只要七弟你去说几句话。”
杨伦大惊失色。
武宜之还深受圣眷时,武惠妃拉了大量人马到京中任职,其中就有不少武家子弟在十四卫府兵中当了官。岐山一战后,府兵全数崩溃,不成建制,杨佑回京之后接手重建。他不计前嫌,不管曾经是谁家的人,只要能带兵,品格没有大毛病,也没有犯什么大错的话,就可以在新建的府兵中官复原职甚至升职。
别说武氏一门仗着圣宠才得了高官厚禄,事实上,如果族人没有本事,武宜之也不敢向皇帝要那么多官职。
毕竟杨庭也不是傻子。
直到现在还有三位武氏将领在府军中,守卫京城。
府军兵符都在皇帝手中,如今一切都移交太子处理,没有兵符不得擅动。杨仁没办法从兵符上打主意,便转变心思从人下手。
“皇兄,我嘴笨,不会说话,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杨伦不敢答应。
“我说老七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杨仁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武氏出身利州,在西南经营多年,可是你看看,现在西南还有你们武氏的立足之地吗?杨佑是铁了心地不用武家,他当了皇帝,会给武家好果子吃吗?”
杨伦依旧摇头,“我先是皇子,然后才是武家的外孙,太子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你是铁了心不帮我?”杨仁的笑容有些僵硬,“你难道就不想想你的家人?”
“别用王妃来威胁我,”杨伦冷汗直流,最后无奈地说,“皇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你放我回去,给我三天时间好不好?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三天之后我就能想明白了。”
杨仁笑着摇头。
杨伦道:“那这样,皇兄你也不用放我回去,就让我待在这里,让我好好考虑几天……”
杨仁抚掌,赞赏地说,“你一定以为,如果你失踪,王妃很快就会找你。找不到你就会向中书令求助,中书令又会向杨佑求助,只要杨佑知道了,你就安全了。而我一是需要你帮忙,二怕被别人查到,三怕担上杀害皇子的罪名,所以不敢杀了你。你想和我拖延时间,对吗?”
杨伦的打算被看穿,紧张地看着杨仁不敢说话。
“可惜啊,”杨仁说,“这间民宅是有名的暗娼坊,我的人已经告诉王妃了。王妃知道你来找暗娼,好像对你很失望,最后决定不管你了。这几天也不会有其他人来找你。谁愿意打扰王爷的好事呢?你就是在这里死了,别人也只会说你是马上风(死在床上),和我杨仁没有半点关系。最后问你一遍,你帮不帮我?”
两把明晃晃的尖刀摆在了杨伦的脖子上,将他挣扎的机会掐断。
杨伦咽了咽口水,乞求道,“皇兄,你让我考虑一下,你让我考虑一下。”
杨仁看他惊慌失措,也知道该松一松绳子,让侍卫放下刀,他拍了拍杨伦的脸颊,“你就好好在这待一晚上,明天跟着我去见人,懂吗?”
杨伦心惊胆战地点头。
杨仁打了个响指,侍卫退到两边,有人从门外带来两个绝美女子,应该就是房子原本的主人。
杨仁指着杨伦道:“她们都是些可人儿,七弟可要珍惜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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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中就是脑中风,其实和杨佑也没多大关系,是杨庭年纪大了,自然就会有患病的风险,而且还摔了一跤,就彻底搞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