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慕时漪唇角微俏:“在苍梧时,每每父兄下了战场,我便与母亲一同帮他们包扎伤口,那时我虽年岁小,但也学得认真。”
“只是可惜后来、”慕时漪眼神暗了暗,没再往下说。
发旋被人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抬手时衣袖挨着她脸颊滑落,旃檀香中混着一股难以察觉的药香。
两人静静站在夕阳下,谁也没说话,西风公公特别知趣的远远退开来。
当然,护卫之中也有那种没长眼的。
“主子!”苍狼下马行礼,一气呵成,那声音之大,愣是把站在花鹤玉身旁的慕时漪吓了一大跳。
对上花鹤玉突然变得冷的眼眸,苍狼毫无所觉:“回禀主子,纪方一行土匪,六十八人已全部被生擒。”
“是么?”花鹤玉冷冷看着他,看得苍狼背后凉嗖嗖的,却依旧不明所以。
倒是站在他身旁的町白,实在有些看不过去,踹了苍狼一脚:“二愣子,你去把人压上来啊,这山路崎岖,难不成等主子和夫人一同下山去看?”
花鹤玉拿起一旁幕篱,神色自然帮她带上,声音温和:“山风大,你遮着些。”
纪方被人五花大绑压了上来。
他除了面上那刀疤相对狰狞吓人些,倒是并没有慕时漪想像中的凶神恶煞。
他抬头,死死盯着花鹤玉:“你们是谁?”
花鹤玉负手而立冷冷看着他,并未回答。
町白呈上纪方佩刀,那刀很常见,但刀柄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有一道暗纹。
慕时漪站在一旁,她眼神有些冷,视线落纪方在那把佩刀上:“你是苍梧士兵?”
纪方变了脸色,目光豁然看向她。
慕时漪唇角勾了勾:“还是逃兵?”
纪方开始疯狂挣扎起来,额间青筋暴起,朝她嘶吼道:“那时候苍梧城都断粮了,我能不逃吗?不逃难道在城中活活饿死?”
町白上前踹了纪方一脚,用足了力气,踹得纪方猛咳一声,整个人痛到像虾子一样弓起来。
“你是谁?”他死死盯着慕时漪,恨不得能透过幕篱轻纱,看透她的身份。
花鹤玉把那几颗染了朱砂的狼獠牙丢到纪方身前:“说说吧,你和北留的关系。”
“什么北留?我不知道!”纪方双眼刺红,并不承认。
慕时漪冷笑:“连巫医都请得了,你还说不知与北留关系?”
纪方眼中深色闪过,他死死咬着牙:“我不知,我不过是与艳娘做些瘦马的皮肉生意,世道不太平,与牙婆做生意难不成犯法?这世道上开青楼楚馆的多的去了”
町白在一旁冷笑,死死掐着纪方喉咙,窒息让他喉间“咔咔”作响,却又没把他一下子掐死去。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当初老子在那清源山找到的,那些被你杀死的稚童又是怎么回事?”
纪方死咬着不说话,目光阴森冷厉。
“纪方。”花鹤玉唇角翘了翘,“你弟弟纪盛可不是这样说的。”
纪方目眦欲裂,疯了般嘶吼,声音狠厉:“你们杀了纪盛,不管你们是谁,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是么?”
花鹤玉目光落在他身上,似笑非笑同身后吩咐:“那就把人送到苍梧,交给宣威将军,就说他与北留勾结。”
纪方听到苍梧二字,他脸色微变,想要咬舌自尽,但下一秒就被町白识破卸了下颌,只能疯狂挣扎。
“说吗?”花鹤玉冷哼。
纪方说不了话,只能点头同意。
原来这他本是苍梧逃兵,带了一群弟兄自立山头,因上过战场下手狠辣,他很快霸占了清源山一带,后来他弟弟纪盛带了艳娘上山,说是谈生意。
烧杀掠抢能有多少东西,最后他们和艳娘一拍即合,做起了瘦马皮肉生意。
到了后面越发不可收拾,他们渐渐把目光放在那些无家可归的幼童身上,艳娘负责买人,纪盛手中有卖出的渠道,而他们更是背着艳娘同北留有买卖交易。
至于北留那些人,为何要寻大燕国那些长相特别出众稚童,纪方并未多想,也只当是富贵人家玩玩而已。
至于真的是不是像他说的这般,花鹤玉冷笑一声倒也不在:“先押下去。”
夜渐黑。
慕时漪的青帷马车为了引纪方一行人上钩,早就被巨石砸的四分五裂不能用了。
而她车里放的各种小玩意,则是被山栀与西风公公分门别类塞到了太子殿下的马车中。
山栀骑马跟在在外头,她们今日连夜赶路,本打算从郁林穿过,直接前往苍梧,这半道上,花鹤玉征得她同意,先改道去凉州,再从凉州前往苍梧。
因为巨纪方交代,那些稚同和瘦马,最后都被送往凉州一带。
马车里,慕时漪有些睡意昏昏,她硬撑着眼皮,眸光却是不敢落在花鹤玉身上。
夜色静谧,衬得车厢里,双方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可闻。
“夫人,可是要睡了?”男人手执书卷,身后靠着的大迎枕子,却是慕时漪常用的那个,他抬眼时,黑沉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般可、可如何是好?慕时漪摁这心口小小的喘息一下,她硬撑着道:“殿下,我、我还不困,殿下要是困了便先睡吧?”
她打算就这般硬撑一夜,等白日花鹤玉出去时,她再好好休息。
虽然这车厢很大,但是这般密闭空间内,她就怕自己睡着后,会有过分举动,亵渎了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
然而男人用指腹,慢悠悠翻了一卷书册,抬眼似笑非笑看向她:“我也不困,夫人若困,便早些安置吧。”
堰都城里金尊玉贵的小娇娘怎么比得过,自带仙气却也腹黑谋算的太子殿下有毅力呢,毕竟可是惦记了足足十年的小娇娘。
翌日清晨,慕时漪依旧是迷迷糊糊蹭着锦被醒来,夜里花鹤玉看的那卷书册被她抱在怀中,而马车内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山栀。”慕时漪下意识朝外唤道。
“夫人醒了?”那朱红的身影掀开纱帘,笑眯眯朝她说道。
“嗯。”慕时漪低头,耳根不受控制略微发红,从共处一室后,到如今变成了共睡一车。
山栀递来早饭,慕时漪小口小口的吃了,又百无聊赖缩在马车里,两个人的东西堆堆叠叠,经过昨日一夜,倒是离谱的凸显出一种“洞房新婚”的喜庆错觉。
慕时漪心里深深叹一口气,日后她再也不要再用朱红色物件了。
町白和苍狼二人从车窗前纵马而过,慕时漪羡慕看了一眼,不想这悄咪咪的一眼,就被花鹤玉逮了个正着:“夫人想学骑马?”
慕时漪摇头,连忙否认:“我,不、不想的。”
“哦~是么?”他尾音拖得长长的,似笑非笑。
这大半日,先是山栀不经意间骑马从她车窗前经过,带起一缕着桂子香的秋风;而后西风小公公也打马经过,送来了一篓子新鲜采摘的秋枣;那暗卫苍狼和町白更是过分,就那样莫名其妙跑了数次。
等停车休整用午膳时。
慕时漪终于忍无可忍,小心翼翼扯着花鹤玉朱红的衣袖双颊羞红,呢喃细语,声线娇娇道:“殿下,我、我改主意了,想学骑马,可以吗?”
花鹤玉闻言冁然而笑,语调宠溺:“甚好。”
秋叶枯败,北风打着旋儿。
西风带着所有人悄悄避到一边,高头大马上慕时漪嫣红的狐裘斗篷,明艳如牡丹仙子。
花鹤玉在马下牵着缰绳,带着她在原地走了几圈:“可是适应?”
慕时漪眼中带着肆意的笑:“嗯。”
他继续不经意问:“那要跑上几圈吗?”
慕时漪根本没想过“跑上几圈”是怎么跑,一想到能乘马在风中疾驰,她想都没想就应下来了。
忽而身后一暖,她这时才反应过来,颤颤娇呼:“殿,殿下!”
“嗯”他声音沉沉,虚空把她稳稳护在怀中,两人同牵一条缰绳,不可避免,随着马儿的奔跑,慕时漪的身子不受控制往身后倒去。
旋即两人的身体触碰,几乎是亲密无间,只隔着秋日衣裳。
“看前方,不要怕。”花鹤玉低声耳语,他眉目黑沉得厉害。
因在慕时漪往后倒的瞬间,不过是下意识虚扶了一下,然而手中那截细腰若约素,盈盈似无骨,扑鼻的女儿香,更是令他所有的克制隐忍,溃不成堤。
他是成年男子,他有所有男人的欲望,她虽聪慧过人,在这方面却懵懂如稚童,不知他的危险,时时刻刻如妖精一般,不经意撩拨。
十年间,他想过无数次相遇后强取豪夺,可重新相遇后,就成了如今的,只求她心甘情愿。
第23章
有秋风从云端吹来,青松落色,斑黄的草地上骏马飞驰,靛青色天穹下层层云絮,有大雁南飞。
“殿、殿下,请殿下再快些。”朱唇榴齿,她压抑不住的尾音兴奋得微微娇颤,粉白色指腹紧紧握着手中缰绳。
多年盼望,终于逃出樊笼,山林绿地纵马疾驰,四周都是属于她的自由而散漫的风。
“殿下,我已许多年从未这般开心了。”她全身心放松,被他用最亲密无间的姿势扣在怀中。
花鹤玉眼中神色不由深了些,然而怀中人儿却毫不知自,他喉间抑制不住闷哼出声,伴着低低的咳嗽,无奈轻叹口气,身子悄然往后退开些距离。
“殿下的骑术为何这般好?”骏马上,慕时漪乌眸中是肆无忌惮的欢喜,乌发在风中飞扬。
她与他说话时微侧着脑袋,那一截纤白后颈随着她的动作,像精雕细琢的脂玉般,衣裳也遮不住的惊心动魄的风情。
“喜欢吗?”花鹤玉硬生生移开目光,望向山野间无处不在的秋色,心中已念了不止八十遍清心咒。
慕时漪对于他的异常毫无所觉,银铃般的笑声从她红唇中溢出,轻快又明亮:“自然是喜欢的,堰都规矩繁琐,贵女矜持,哪有如今自由自在,若是可以,我一辈子都不回堰都才好。”
闻言,花鹤玉沉默许久,他沉沉眼眸盯着她白润如珠的耳垂,声音忽而沙哑,如被林间秋风撩伤那般:“总归,你终究是要回去的。”
他心中默默加了句:“是心甘情愿的回去。”
“若是不呢?”慕时漪反驳。
他用一只手抵着唇轻咳,声音却格外认真道:“你若不愿意,这世间自然没人逼迫得了你,太后不行,堰都那些勋贵不行,包括我、也不行。”
“嗯。”慕时漪轻轻应了声,不知为何,她情绪瞬间有些低落。
今日风有些寒凉,哪怕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花鹤玉又不露声色把她虚护在怀中挡着山风,但几圈下来,她巴掌大的小脸依旧被冷风抚得略有泛红,那一双握着缰绳的小手也凉得厉害。
花鹤玉驱马停下,他们已走得极远,四周丘陵起伏,嫩黄的野地与天穹相接,自成万里风月。
“今日先到此为止,夫人觉得如何?”他声音淡淡,透着不易察觉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