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些冷,但她太喜欢这种在马背上无拘无束肆意飞驰的感觉了,虽有些不舍,但依旧乖巧点头:“依殿下的。”
等他们二人回去,西风小公公赶忙迎上去,那张少年脸上,带着一股子老成的笑:“主子和夫人回来了?可要用膳?”
“趁着主子和夫人放风府时间,町白在林间采摘了许多野蘑菇,又顺便逮了几只山鸡,山栀姑娘拿去炖成蘑菇鸡汤,主子和夫人一定要尝尝。”
“秋日风凉,正好去去寒。”
鸡汤很鲜,是花鹤玉亲手端给她的,慕时漪脸颊微热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喝着。
而她手中端着的玉碗,似乎又是他常用的物件,从出逃堰都到今日山林策马,不过七八日时间,而与他有关的所有身外之物,都在被她不知不觉占为己有。
慕时漪咬着唇,悄悄往身旁看了一眼,恰好四目相对,他眸中有光,映着她妩媚动人的娇颜,她却慌乱不已,差点打翻玉碗中的鸡汤。
摁着心口不断告诫自己,太子这般高山仰止,非凡人所能沾染的谪仙,不过是生性善良,看她落难出手相帮而已。
世人慕强,她也无法免俗,所以不自觉仰慕他、崇拜他,这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慕时漪压下心底泛起的波澜,垂眸安静喝汤,一小碗鸡汤下肚她吃的略饱,身体微微回暖。
一行人休整后,重新赶路。
他们已经深入郁林腹地,终于赶在天黑前到达其最大的郡城梅郡。
梅郡有一个非常出挑的雅称,便是香雪海,其以千万顷梅林闻名,百年间受世间无数文人墨客的追捧赞美。
相传是梅郡的桃海是前朝,也就是北歧开国皇帝所种,只因其皇后途径此处时,感慨了句“梅郡少了梅花,岂不可惜。”
后来就有了,这千万顷梅花林的香雪海。
郁林腹地自古富足,更是占了天然的地理优势,背靠堰都商运频繁,再加上前有苍梧与凉州抵御外族,梅郡更是成了大燕国中部最富饶的郡城。
万香楼是梅郡最大的客栈。
西风向小二要了雅间。
“你们也去用膳吧,不用在旁伺候。”花鹤玉语调淡淡吩咐。
西风赶忙行礼退下,山栀看了眼慕时漪,见自家姑娘并未反驳,她便也就赶忙行礼出去。
花鹤玉似乎不喜欢被旁人近身,就算是最贴身的内侍西风公公也是如此,所以她也不好让山栀留在一旁。
雅间很静,除了用膳时,碗筷磕捧的声音外,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一旁槛窗半开着,画帘高束,外头秋风伴着人间烟火气,徐徐拂面。
“殿下……”慕时漪正要开口说话。
“嘘。”不想花鹤玉忽然起身,食指轻轻摁着她艳红唇瓣,他指腹带着一层薄茧,指尖温度灼人。
慕时漪浑身僵住不禁睁大双眼,连呼吸都微微发颤。
二人一站一坐,他的突如其来的亲昵,那姿势却是如同要吻她那般,怎能不让人心下小鹿乱撞。
花鹤玉指了指隔壁雅间的位置,再次朝她摇了摇头。
因为开着窗的缘故,静下心来勉强能听见隔壁雅间的声音。
那几人的说话声很是粗矿,他们口中的人名,更是让她心惊不已。
“他娘的,纪盛和艳娘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坏了爷的生意。”
“可不是么,好不容易寻了批赵老板也许能看得上眼的孩子,结果清源山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不说,害老子派过去接货的那群弟兄也一个个不知所踪。”
“你说纪方那土匪头子是被黑吃黑了,还是得罪人跑了?人找不到,老窝倒是烧得干净。”
有人接着道:“估计是得罪人了,纪方把身份藏得紧,但道上谁不知道他是苍梧逃出来的兵,仗着有点本事,占山为匪。”
“愁哟,因为那几个蠢货丢了货物,若是赵老板今日真来万香楼,那岂不是白来一趟,我们得罪了赵老板可没好果子吃。”
隔壁雅间另一个人似乎喝高了,说话声音愈发肆无忌惮:“赵老板那狗娘养的向来行踪诡秘,能不能来还不知道,再说他放我们多少回鸽子,老子晾他一回又如何。”
“哼!那妓子养大的白发妖孽,佛面蛇心,要不是他赵夜清手上人多势众,你当老子会怕他那小倌楼里出来的狗货?”
到了后面,那声音渐渐小下去,接着一阵瓷器砸地的声响起。
继而有人磕头的砰砰声,伴着哀求声:“赵老板,他只是喝醉了胡言乱语,您就放过他这一回吧。”
没人说话,瞬息后,就是物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听声音,分明是有人被杀了,慕时漪呼吸略有些急促,双眸睁得大大的,闹市酒楼杀人,竟然这般猖狂?
隔壁雅间许久没了动静,那位赵老板似乎走了。
“殿下。”慕时漪以口型示意花鹤玉,指了指隔壁包间,得去看看,因为这是一条不能错过的线索。
花鹤玉沉吟片刻,确定隔壁彻底没人了后,他才抬手给慕时漪带上幕篱:“走吧。”
二人起身走出雅间,若无其事往隔壁走去。
然而!!
隔壁雅间屋门大开,里面座椅齐全,不见任何破坏痕迹,里头干净得别说是尸体,却是连一滴血也没见着。
但慕时漪分明闻到,鼻尖四周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般快的速度就能把人和尸体处理干净,而且没有引起任何惊慌,这人是势力,实数恐怖。
“二位,可是在找什么呢?”他们身后有个声音,慢悠悠笑道。
那人的声音明明笑的清朗,但慕时漪却有一种被毒蛇盯死的感觉,冷汗瞬间顺着她的背脊流下,寒毛直竖。
她手心忽而一暖,却是被一双干燥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耳边是花鹤玉压得极低的声音:“不怕。”
“好。”
二人转身,却见身后的人倚栏而靠。
他身量极高,双肩消瘦,有一头白如冬雪的发,几乎没过脚踝,发中部分,用一根朱红缎带束了个简单的蝶形结。
只见他一身朱红深衣,弱柳迎风靠在漆柱旁,衣襟领口敞了半边,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他很白,身上露出的肌肤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青白色,细白脖颈上那张脸实在是生得娇媚,不是女子却胜似女子。
“哟~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呐,可惜奴家看不到小娇娘的容貌。”这人把手中握着的,五彩斑斓羽毛团扇摇得呼呼作响。
下一刻,他扭着腰肢直起身来,乌黑的视线慢悠悠落在花鹤玉身上,笑吟吟道:“鄙人乃这万香楼的小赵老板,二位客官要寻什么,尽管与我说就是。”
“无需。”花鹤玉神色在他身上略微一顿,声音淡淡拒绝,他牵着慕时漪的手,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向楼上客房。
“啧啧啧~怎么这般不领情呐。”
“这可如何是好呢?赵老板我这人生来低贱,毕竟是妓子养大的玩意,如今一朝得势,那可是最讨厌有人驳了本老板的面子。”
“会死人呐,会死人。”男人嘴角泛起阴冷弧度,一边呢喃自语,一边也踱步往楼上客房方向走去。
第24章
皎月高悬挂,漆黑天穹上寥寥星辰点缀,四周景物都镀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银灰色。
万香楼是作为香雪海郡内,除了佛塔之外最高的建筑,一共六层,而围绕在他四周的街铺,酒肆、花楼更是多不胜数,所有东西围着万花楼建立,又保持一定距离,有一种众星伴月的错觉。
慕时漪和花鹤玉所处楼层位于万象楼第五层,甲字号天字房。
百尺高楼,有风从云端吹来,栏杆四周的轻纱随风浮动。
慕时漪站在菱花格窗旁,似乎伸手就能摘下满天星辰,而楼内从上往下望去,一楼更是人声鼎沸,昼如白夜。
能进这楼里的客人全都是非富即贵,与之相比,哪怕是达官贵人多不胜数的堰都皇城,明沧湖畔湖心画舫那著名的销金窟,竟然也不及这万香楼的繁华与奢靡。
“夫、夫君。”慕时漪舌尖发麻,磕磕绊绊叫出这几个字,幕篱下双颊已是羞红得无地自容。
她轻轻挣了挣被他握紧的指尖,却是没能挣开。
“乖,先别动。”花鹤玉伸手指了指楼梯的方向,眼中神色黑沉得厉害。
只听得木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楼下的人好似有意这般,用靴子撵着木质的阶梯,那脚步声慢腾腾的,一层层往上。
男人负着手,朱红的深衣,袖摆很大,同他满头银发缠在一起,都快垂到阶上。
“哟~二位客官,这可真是巧了,怎么又遇着了?”男人抬头,笑吟吟看向慕时漪。
他那张娇媚至极的狐狸脸上,带着如沐浴春风般的笑,虽有幕篱轻纱阻挡,但依旧令慕时漪心底发寒,手脚冰凉。
他的视线,肆无忌惮从她那一截不盈一握的纤腰上滑过,口中轻“啧”有声,转而挑衅瞥了花鹤玉一眼,同他们错身而过,慢悠悠走向六楼。
就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楼道暗影中时,他又突然转身,把手中五彩斑斓的羽毛团扇摇得呼呼作响,掩唇轻笑:“可惜那,可惜啊,见不得夫人的娇颜实在可惜。”
有风从幢幢灯火中掠过,赵夜清微微偏头,那劲风却是顺着他耳骨堪堪划过,一缕银丝落满地,他耳尖也渗一滴鲜红的血珠子。
“还请小赵老板自重。”花鹤玉不动声色挡在慕时漪身前,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隐在楼道暗影中的人,笑声中带着浓浓恶意:“那小郎君可要把人给看好咯,途中山高路远,谁知道哪天就出了什么意外,弄丢你的小娇娘哟。”
六楼的槛窗,被一只修长瘦白的手慢悠悠推开。
赵夜清一身朱红深衣,被寒风吹得咧咧作响,他双手向身后探出,就像被折了翅膀的鸟儿一般,忽而对慕时漪勾唇一笑,倏然从楼中一跃而下:“再见、再见,再见我就杀死你的小郎君。”
“殿下。”慕时漪呼吸发紧,唇色苍白,握着花鹤玉的手,更是用力到生生把他结痂未好的手背捏出血珠子,也未曾察觉。
花鹤玉见她神色突然变得不对,赶忙把她扶进客房中。
朝身后吩咐:“町白,去查!查这人的身世,还有与东胡、北留的关系!”
“属下领命!”町白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这间客房,西风公公换好了全新的被褥床垫,慕时漪手脚冰凉坐在床榻上,她摁着心口呼吸紊乱:“殿下,这位赵老板我好像在哪有见过,但是……”
她小脸瞬间煞白,头痛欲裂,整个人晃了晃,痛苦往后倒去。
“时漪!”花鹤玉手腕一转,把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放在膝上,拍着她后背柔声哄着:“停下来,不要想,都过去了。”
“殿下。”许久后,她喘息急促,语调发软,从无边暗色中睁开眼睛。
此时慕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上万部免费看。时漪全身都被冷汗浸得湿透,失了力气,迷迷糊糊倒在他怀中。
她呢喃自语,声调是说不出的可怜无助:“殿下,刚刚我好些看见母亲了,母亲走了那一日,我分明就在她房中,可是为什么,我后面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睡吧,睡一觉就不难过了。”他用手遮在她娇嫩的眼皮上,另一只在她后颈稍微使劲用内力一弹。
慕时漪忽而僵了僵,沉沉睡了过去,但睡梦中她也不见得安稳,眉头蹙起,说着让人听不懂的呓语。
花鹤玉小心翼翼把她放在柔软的床榻上,起身先用帕子给她擦了脸,而后视线落在她衣领那一截修长雪白的脖颈上,扣得掩饰的衣领都湿透了,估计里头小衣都能拧出水来了,若是不换掉,夜里定要捂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