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笑,眉眼弯弯,眸光生辉,整个人容光焕发,不仅胖了点,白了点,连脸上的脓包也消了……
闺女变好了。
她在孟家过得很好。
亲爹发现这一点后,心中更难受。
他发猛干活,就是跟黄翠娥说过,只要他挣满工分,给家里拿钱,就不许再挤兑秀秀,倘若秀秀嫁不出去,不许待秀秀两个样。
黄翠娥赌天赌地发誓,甚至用大女儿发愿诅咒:“我要是待秀秀不好,就让琼霞老了变瘫变痴呆,这样毒的誓,你总信了吧。”
宣红兵知道黄翠娥疼爱大女儿,对琼霞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坏心,所以这一次修大坝,他才放心离家。
没想到,黄翠娥还是趁他不在家,把女儿给卖了。
“秀秀,爹没用,爹问你一句话,你愿意跟爹回家吗?”宣红兵眼眶红红的,用力憋着心中酸楚问道。
但凡闺女有一句想回家的话,他立马带她走。
“如果你怕翠娥待你不好,爹带你回老屋住,以后跟爹一起过,爹养你一辈子。”宣红兵又道。
宣秀秀见他忍耐的脸,粗红的脖子,知道他内心正遭受着折磨。
她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爹,我在孟家过得很好,以后也会越来越好,我长大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还能挣钱养家,就不回去了。”她道。
孟鹤平和王香莲快急眼了。
孟祥云与宣红兵很熟,抢先一步道:“叔,我们一家都很喜欢秀秀,整个孟家湾都很欢迎她,水生也不错,虽然工作在外地,但我爹说了,水生是真心实意待秀秀,你可以放心。”
这话一出,现场沉默了。
好半晌,宣红兵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他将八张大黑十放在桌面上,又从裤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零钱,应该是他平日攒下来的。
“秀秀,既然你不回家,我不勉强你。但爹不想你在夫家抬不起头,80元的彩礼实在太重,不是我们这种人家受得起的。另外——”
宣红兵沉了沉气。
他一脸认真道:“这些钱是我偷偷给你攒的,本来想着,你若嫁不出去,等你长大了给你当零花钱,你若嫁人,就给你当嫁妆,一共26元钱,不算多,是爹的一点心意。”
这是他用尽余力偷偷藏的。
他本想多攒点,凑满50元最好,只是一切来得太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
宣秀秀鼻子酸酸的。
她替原主默默感谢宣红兵。
但有些事,她必须做个抉择。
“爹,我知道你一番好心,但有些话我憋心里没明说,今天你既然来了,也听说了些事儿,借这个机会,我要同你说一说。”宣秀秀面色凝重道。
第27章 该不会是秀秀考了零分吧
“爹,你拿我当亲闺女,秀秀感激不尽,你真心真意待我,秀秀心中明镜儿一样,但你可能不清楚你不在家时,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宣秀秀读取了一部分“记忆”,简单叙说一遍。
幼年时,宣红兵在外修沟渠,三天没回家,黄翠娥和宣琼霞吃干的,逼着原主吃糠,不吃就拿针扎原主大腿根,这样才不会被丈夫。
有时候,她心情不顺,就拿棍子敲原主脑袋,头上有头发,万一大出血,就说孩子调皮摔的。
大冬天的,一家人衣服都丢她洗,手冻破冻烂,还被黄翠娥骂废物。
一件件一桩桩……罄竹难书。
但黄翠娥心安理得。
她把对生活中所有的不满,对贫穷无法发泄的愤怒,一概甩在小孤女身上,但又担心被人骂她心肠毒,总向外宣扬丑丫好吃懒做。
“爹,这80块钱算我给她的辛苦费,从今以后,我跟她再无瓜葛,我希望你能理解……”宣秀秀道。
她要斩断跟宣家的关系。
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黄翠娥别想从她身上拿走一针一线。
原主早就不在了。
若不是她穿越而来,宣红兵回家看见的只有一捧黄土。
“我可怜的秀秀——”
“这也太气人了,怎么能这样糟践人呐?”
王香莲听着听着,上前搂住宣秀秀,心疼得直落泪。
孟鹤平握紧拳头,双目赤红。
显然,他也气坏了。
“哎。”
孟祥云叹息一声。
他心疼宣秀秀,但也替红兵叔感到惋惜。
红兵叔是个好人。
可惜,他讨到的老婆心肠已经不算不善良,再不爱孩子,不管不问也可以,她却想着法子折磨秀秀。
宣红兵如坐针毡。
他知道黄翠娥心眼小,但没想到她的恶毒得远远超过他想象。
一想到宣秀秀从小到大受的罪,他的愧疚几乎把人吞没。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惨笑一声道:“好,我今天就立下一张断绝关系的信书,从此以后,你跟宣家再无瓜葛。”
倘若秀秀过得苦,他铁了心也要带闺女走。
他来了宣家,亲眼目睹闺女日子滋润着呢,桌上有宣家没吃过的肉汤,白面,还有香气四溢的茶叶蛋,每一样都是寻常吃不到的好东西。
秀秀说,以后会越来越好。
他家秀秀嫁了个好男人。
做父亲的,该高兴……
他清楚黄翠娥的性子,一旦知道秀秀日子好过,她多半会挟恩打秋风,所以饶是再舍不得,他也得痛下决心。
“孟队长,借下纸笔和印泥,我要立下断亲书信。”宣红兵道。
孟鹤平没犹豫。
他直接回屋拿来一张粗糙的纸,一支钢笔,还有红泥,将之一并递给宣红兵。
宣红兵念过大字报,几个字还是会写的。
一封决绝书就此写成,他在落款处写上他,黄翠娥和宣秀秀的名字,并在自己的名字上摁下红印。
宣秀秀也按下指纹。
临走前,他道:“你放心,我回去就会让她把盖上印,你在孟家好好过,宣家一切跟你再无干系,从此你不用理。”
宣红兵将书函放入口袋。
“亲家,吃了再走吧。”王香莲喊道。
宣红兵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他眼神闪烁,转身就朝外走。
桌面上皱巴巴的26元钱没拿……
宣秀秀抓起钱,随手抓三个鸡蛋,匆匆跟了上去。
等二人走到路口,她将钱和鸡蛋一并塞进宣红兵裤口袋。
宣秀秀道:“爹,我现在过得很好,这钱你藏好,有什么事儿也用得上,鸡蛋带路上吃,若是有机会,我会报答您的恩情。”
仇归仇,情归情。
她分得清。
宣红兵心中难受。
他一脸慈爱地拂过闺女的后脑勺,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枚六面全红的大红袍“凤血石”小印章,递给宣秀秀。
“秀秀,这是当初我从雪中抱你回来时,在你襁褓中发现的一枚印章,我看这东西不一般,就藏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指不定日后靠着它还能找回亲生父母。”宣红兵道。
这小印章一看就非同寻常,应该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他清楚黄翠娥吝啬,假若一开始就被她发现,印章早被她拿去换东西了。
“谢谢爹。”
宣秀秀接过冒着紫气的印章,鼻子酸酸的。
她假装从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个蛤蜊壳装的药膏,道:“这是专门治疗你伤口的,天气热,你受伤容易感染,耽搁你以后干活,一定要好好治伤。”
“哎,好,好,爹很快会好的,你不用担心,爹会照顾好自己,我们父女一场,没有照顾好你,爹没用。”
宣红兵眼眶红红的。
他遇天大的困难都不流一滴眼泪。
但每每见秀秀受苦,心中的难受劲儿别提多难熬。
宣琼霞总埋怨他偏心。
但他见小闺女生来被亲生父母遗弃暴风雪中,掀开襁褓,小奶娃瘦瘦丁丁的,比猫儿大不了多少……
他的心总是不受控地偏移了航道。
“你回去吧,不用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书函我会让队长捎到孟家,以后黄翠娥再敢招惹你,你该怎样就怎样,爹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宣红兵道。
日子再难,还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