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翠娥再怎么恶毒,怎么坏,他都已经娶了,是琼霞的亲妈,他也不可能将她赶出家门,只能继续掌握着方向舵,闭着眼往下走。
还能怎么样呢?
宣秀秀也感受到父亲的为难。
但她也没法子。
婚姻法是允许离婚的,但基本上是大城市的青年男女,农村倘若有人提出离婚,大家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活活喷死。
她一旦提出这茬,宣红兵绝对无法接受,指不定以为女儿疯了。
宣秀秀也很无奈。
目前,只能这样了。
她本不想为难宣红兵,但那次在邮政局前,宣琼霞打着亲人的名义要挟她,指不定以后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防患未然是有必要的。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
界限不分清,黄翠娥又占据在道德至高点,只怕连孟家都要被她闹翻天。
宣红兵决定的事儿,办起来就很利索。
刚到傍晚时分,印着黄翠娥指纹的书函就送到了宣秀秀手中,她甚至还托人带话:“我黄翠娥就算饿死街头,也绝不向她讨一口饭吃!”
宣秀秀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她将书函装进信封,丢进空间的抽屉里。
天擦黑。
九月底的天,依旧火热,没有半点下雨的迹象,村民口干得厉害,连做饭都想尽办法节省用水。
唯有宣秀秀不在意这事儿。
她背着篓去山里打猪草,准备把猪喂了,再回家做晚饭。
自从她的手艺得到孟家人肯定,只要她在家,做饭这事儿自然而然交她手上。
宣秀秀挺乐意的。
毕竟,王香莲除了烤番薯,做饭炒菜只会一招:万物皆可煮。
哪怕是好吃的肉,拿白水一煮还有什么吃头?
她边走边琢磨晚上吃点啥。
小岁宴和王香莲自打喝了一阵奶粉,脸颊肉眼可见地鼓了,不像之前,两颊瘪得吓死人,连眼睛没之前凹陷。
还是得继续补充营养。
厨房还有什么材料呢?
宣秀秀想半天,记得好像还有很多人不愿意要的猪下水。
倒不是说猪下水不好。
野猪下水非同一般,肠子内脏等味道奇重无比,杀猪时,方圆两百米都被臭气熏得没法靠近。
这玩意儿要做得好吃,可得下一番功夫呢。
如果能在山里弄点紫苏就好了。
宣秀秀想着想着就爬上山坡。
**
白天孟鹤平和孟祥云出工时,当众拿出茶叶蛋坐在田埂上吃,香气四溢,瞬间吸引无数人的目光,一个个看着流口水。
而父子俩发现鸡蛋好吃得要命,吃完后浑身充满力量,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茶叶蛋太香了。我回头让俺婆娘也做一个,明天出工就带来吃。”
“是啊是啊,以前没啥感觉,怎么今天闻到队长家的茶叶蛋都馋了呢。”
“我之前用茶叶煮过,也一般般啊。”
村民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个个口水直流。
“开工。”
孟鹤平嘴上不说一句,心中骄傲快压不住了。
他敢打包票,愣是谁做茶叶蛋,绝对不会有他家秀秀做得好吃,就凭秀秀这手艺,去国营饭店当大厨都是小菜一碟。
不过,他可不会当众说出去。
傍晚放工回家时,一村人往家里走,走到村头看见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后座还坐了一个后生。
他们见到村民,就停了下来。
坐后座的后生可不就是队长家的小儿子孟卫东吗?
众人疑惑不已。
孟鹤平更是一脸问号。
“怎么回事儿?你咋回来了?”他问。
小儿子孟卫东正在凌河高中念书,明年就得参加高考,这还没到秋收时节,没放农忙大假啊。
他回家干啥子?
孟卫东连连咳嗽。
他一脸尴尬地对身边斯文的老师道:“马老师,这位是我父亲,边上是我大哥,这里就是孟家湾。”
马老师?
孟鹤平和孟祥云更懵了。
好端端的,老师找上门,该不会是卫东这臭小子在学校闯了什么大祸吧……
孟鹤平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脸上瞬间堆砌笑容,卑微又讨好地迎向文质彬彬的马老师。
孟卫东一脸尴尬。
他还没开口,马老师倒是直接说明自己来孟家湾的目的。
“是这样的,昨天有个女同学在凌河高中考了一场试,她叫宣秀秀,身上带了老古村和孟家湾的推荐书,我是来——”
马老师还没说完,孟鹤平急了。
他脸臊得慌。
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上。
宣秀秀说去城里考试,还是他亲自送去凌河高中的,昨天不是野猪袭击了村庄,就把秀秀考试的事儿给忘了。
没想到老师还亲自上门。
一定是宣秀秀考了几个零蛋,学校碍于两个生产队队长联名推荐,不好打击学生的积极性,特意上门安抚秀秀吧……
孟鹤平感激马老师心善,但他也不希望老师说得太直接,免得让他家秀秀下不来台。
怎么说,秀秀志气还是有的吧。
“马老师,真是麻烦您亲自上门一趟,秀秀是我家的,我想麻烦您一件事儿,待会儿您要跟她说……”
孟鹤平恨不得将看热闹的村民给轰走。
万一秀秀受不住这打击,可咋整啊?
偏偏这些家伙一个个听说是秀秀的事儿,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都凑着脑袋不愿意散开,想听听是咋回事儿。
马老师脑海里浮出主任的话。
“一定要把这孩子找出来,这事儿你办不成就别回来上班了,反正学校不缺老师。”
主任的话一听就不是闹着玩的。
他是当时负责监考的,因为见她一乡下孩子,尤其是他听说她小学学历,就没当一回事儿,连资料也没让人家填。
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呢。
所以他四处翻资料,才从两份推荐书上找到了宣秀秀的住址。
巧的是,他班上的孟卫东就是孟家湾的。
所以,马老师没想那么多,当即骑上自行车,带着孟卫东一起来村里了,路上他没多说,只跟孟卫东提了一嘴,说有事来一趟孟家湾。
孟鹤平忍耐着,最终没扛住,还是将人一路带回了家。
恰在这时,屋门口四处流淌着浓浓的恶臭,臭气熏得人快要吐了。
更要命的是,一堆臭气里,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娃,蹲在地上处理一根根粗细不均的猪肠,小手一撸,臭烘烘的东西就滚将出来。
“呕——”
马老师在城里上班,有体面的工作,平时也就教教书带带学生,家里做饭这事儿从不用他上手。
城里人也不怎么吃什么猪下水。
他一见这刺激的画面,破旧的土屋,外加女娃不顾臭气撸猪肠,一时没忍住险些把午饭吐光。
这家人得多穷啊。
马老师心中唏嘘不已。
恍恍惚惚中,他似乎明白宣秀秀为啥中间辍学多年,多半是没钱交学费,所以靠着孟卫东的课本在家自学吧。
想到这儿,他又被他猜测出来的宣秀秀上进心感动了。
农村上大学的女娃不多。
就算家里人愿意,机会也会让给男孩,一旦考出去了,大学毕业,国家再给安排个体面的工作,一招翻身,从此不用回家刨土过苦日子了。
“秀秀,快,快,把手洗了,招呼马老师进屋坐——”
孟鹤平脸滚烫的,他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