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去了桑拿酒店,那是我高一同学家里开的酒店,今天周年庆叫我过去玩,除了这个男生,还有其他两个女生,你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空中响起。

    余葵的脸被力道打朝一边。

    程建国心下大震,忙上前抓紧女人手腕,急切阻止道,“你冷静点,事情都没问清楚,你干什么打孩子,这事她跟我报备过的,她确实是跟好朋友一起去的。”

    余葵没说朋友里有男生,但怕她再打女儿,程建国下意识掩过不提。

    “既然跟同学一起去的,照片里为什么只有他俩,其他人呢?照片把动作拍那么清楚,你们父女俩还想合起伙儿来糊弄我?程城建你给我闪开!”

    余月如面皮涨紫,指着她怒骂。

    “丢人现眼的东西,我原以为你只是不争气,没想到你能不自爱到这个地步,好啊,跟男生上酒店,早知你这么丢人现眼,我管你干嘛!我还不如就让你在县城里读书,一辈子没出息也好过干出这种丑事!”

    余葵沉默地听着,直到此处,顶着掌痕的半张脸终于偏回来。

    含着泪痕的眼睛只剩失望的冷光。

    “你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她声音里带着克制到不可查的哭腔,神情却冷然倔强。

    “既然不相信我,把我想得那么坏,又来问我干嘛呢?你以为我想到这里读书?你以为我想做你女儿?这些是我选择的吗?我能选择得了吗?”

    打程建国回国,就没见余葵在他面前哭过。

    被冤枉受了委屈一个人去成都找他的时候没哭;被同学霸凌挠得浑身是血痕印子没哭;知道他收假要回东南亚的时候没哭;可是现在她哭了,眼泪无声顺着她苍白的脸,滴在地板上。

    男人终于生气了,指着门口道:“月如,这是我的家,有什么请你好好跟余葵说,如果不能就请你出去,我相信我的孩子不会撒谎。”

    “要你来这唱红脸,你才养了她几天?”

    余月冷嗤:“不心虚的话,她在酒店时候躲我干嘛,要不是回家路上,雅匀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要被她蒙在鼓里多久,死不承认是吧?行!雅匀,把你们学校贴吧那个贴子翻出来,给她爸看看,我一个人能冤枉她,学校成百上千号人,难不成眼睛都瞎了,个个都非要冤枉她谈恋爱不成?”

    手机递到程建国手里,余月如继续数落。

    “父母让你去学校读书,你去学校混吃等死睡觉谈恋爱,雅匀考六七百,你考三百多,这书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个分数毕业你打算干嘛?端盘子还是洗碗?”

    “我再说一遍,孩子说没谈,就是没谈。你上次也冤枉孩子偷钱,结果呢?”

    程建国没有再看,直接把手机递还给谭雅匀,“余葵跟我住一起,她周一到周五早上六点钟从家里出发去上学,下午五点到补习班,晚上十一点才回家,还要学到凌晨,哪来的时间谈恋爱?还有,她的分数不是三百多,开学一个多月进步了五十分,现在是四百九十分,如果你不了解孩子,就不要对她妄下断论、横加指责。”

    余月如冷笑。

    “附中的学生有谁不是这么过来的?雅匀就不学到凌晨吗?铁证如山你还这样包庇她,我跟你无话可说,孩子的抚养权你想都别想,我养她那么多年,有本事找律师打官司来跟我抢。你这么纵容溺爱她,余葵再跟着你就废了!余葵,给你三十分钟收拾东西,今晚就跟我走!”

    “你对好孩子和坏孩子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程建国拦住往外走的女人,无奈而愤怒,闭眼再睁开,才极力平静下来开口:“余葵心地善良、对人真诚、画画有天赋,哪里就废了?仅仅因为没听你的话,没往你期待的方向发展,没走你划出来的道,成绩不如你的意是吗?”

    “是!”

    余月如一口应下。

    “你自己就是从村子里考出来的,读书有多重要不用我告诉你了吧?别人为了学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还有空跟男生谈情说爱……”

    “我看孩子继续跟着你,她的心理状态才是完了。”程建国的眸光彻底变冷了,“你从来没好好了解过她心里想什么,她需要什么,你只会一味苛责她。”

    那天,他跟着余葵第一次跨进谭家,心情就跌到了谷底,他这辈子都过得很粗糙,唯独那时细心了一回。

    玄关鞋柜底座塞满女孩子的名牌鞋,不过都比余葵的尺码大两号。客厅摆了架黑漆三角钢琴,墙上挂满各种奖状、家庭合影,富足关怀快乐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属于另一个女孩。而余葵的所有行李,集中摆在二楼边角那间小卧室。那个家庭富丽堂皇,他们没有在物质上苛刻余葵,但疏怠却无处不在。他们或许从未想过,在这个家庭里几乎被边缘化的孩子,也是另一位父亲的掌中明珠。

    “孩子被我父母带大的时候,你死哪去了?现在来教训我?”

    余月如闻言浑身乱战,就在她怒火彻底爆发之前,余葵突然插言——

    “是不是只要我考到谭雅匀的分数,你就不再跟我爸抢抚养权?”

    “就凭你?”

    余月如似是被她的不自量力激到了,“别说七百分,你哪怕考到附中的年级前三百,能上个末流985,我都不会再管你,不会再骂你一句。”

    “这是你说的,你记清楚了。”

    余葵的声音有一种极端的冷静,

    余月如不怒反笑,“我都不知道上辈子造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一个小冤家,行啊,你跟着你爸好好学,高三之前,只要你的分数能冲进理科班前三百,我就承认从前是我教的不好,是我教错了。在那之前,校内校外,但凡你再跟那男生有任何接触被我发现,被雅匀发现,我就直接去找他父母,让他们管教自己的儿子。”

    “我言尽于此,你要还听不进去,到那时候,我只能给你转学。”

    房门被冷冷甩上。

    余葵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抬头,“爸爸,我的物理也得补课,又得麻烦你替我交钱了。”

    她黑沉的眼睛里,只剩执拗的冷漠。

    第31章 第二个愿望

    时景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在学校偶遇余葵。

    她并非没来上课,因为向阳偶尔会拿着零食下楼,有时空手回来,有时换了盒牛奶。

    这证明余葵只是减少了出教室的频次,而他恰好错开了所有能见到她的机会。

    少年坐在窗边。

    执笔垂眸,定格般许久没动。

    在周边人眼里,这简直是唯美的校园电影镜头——

    窗棂切割天空与繁茂的绿枝,更衬得桌前沉思的男生芝兰玉树,清冷无双。

    课间休息,班里最调皮的男生推攘打闹,路过他的磁场范围都忍不住安静三分。

    “时景,这道题你能帮我看看么?”

    平时和异性轻松打成一片的风纪委员,几次鼓足勇气才上前,一张口,原本的萝莉音拔高了一个调,僵直的嗓子发颤,她羞答答递上课本。

    “问了一圈大家都不会,要是做出来了,我请你吃糖。”

    女孩的眼神紧张中充满期待。

    时景没抬头。

    “圆锥曲线第二定义,课本上是没有,但老师提过。”

    “啊?提过吗?”

    女生慌了神,“可我……”

    少年像是已经厌倦般扶住额角,声音疲散而冷淡,“糖你请班长吃吧,这种程度,他能给你写出几种解法。”

    “没事,你拿过来我看看。”

    宋定初在旁边打圆场。

    直到把人送走,他才略古怪地打量时景一眼,这位大神平时拒绝人也冷淡,但不会让别人觉得特别难堪,不像刚才,林诗雨都快哭出来了。

    铃声响,到课间操时间,宋定初终于得出结论。

    “你这几天,好像有点烦躁。”

    大概吧。

    时景想扔了笔站起来,把手插校服裤袋里,颀长的背影冷淡而寂寥。

    怎么能不烦呢?

    那天从酒店回来之后,余葵的q.q就再没上线过,一旦网络上最后的联系方式被单方面中断,他好像就再没什么特别的借口再去找她说话了。

    她生气了吗?

    时景不能确定,也许因为那天在酒店,他越过那条线冒犯到她了,所以要和他保持距离?

    也或者,她已经有喜欢的人,需要修剪人际关系上多余的枝叶?

    他们现实里没有那么多交集,尽管如此,时景也很清楚,余葵并不缺朋友,该说,宽容善良的人到哪里都不缺朋友。

    比如向阳,到15班门口一招手,光明正大就能把人喊出来;还有陈钦怡,一放学就揣着饭卡等在楼梯口;就连宋定初,每隔几天都能从家里带几本自己用过的笔记,替换她看完的部分。

    他们能做的,时景却不行。

    他仅仅只是走到15班门口,就会有人好奇地围上来,问他来找谁?要干嘛?离开后,势必又会一堆人背后议论揣测两人间的关系。

    他只是想和她相处、和她说话,不想给她带来多余的烦扰。比如像她上次平白为宋定初所遭受的那些。

    隔着屏幕,他们是可以亲密交谈内心的挚友,然而到了现实里,他就是余葵最普通的同级生,路上遇到她都不会特别打招呼那种。

    这个认知令时景心烦意乱。

    胸腔就像真空袋子被堵了气口,缓慢抽干,是种憋屈的、煎熬的、极不舒服的烦闷感。

    课间操结束。

    少年往操场最远的另一端眺望,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他没有找到那道身影。

    也许余葵压根没下来做操。就像前两周,她连续缺席了体育课。

    “找谁呢景神?”

    有巴掌在他面前晃了晃,来人勾上他肩膀,时景失望抽回视线。

    几个男生往回班级的方向走。

    有人边走边叹,“跟你做哥们儿走路上挺有负担的,回头率简直百分百啊。你说这些人怎么就那么肤浅,迎面走来非要看到脖子扭不动了才肯转回去。”

    附和声立刻起来,“快别说了,上周在篮球场,我跟景神隔得天远,女生还在喊给传球给十号,给十号传球儿,这距离科比来传也得丢球啊。只要不给他传,就骂我会不会打球,可怜我附中小飞侠,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在球场上被人丢矿泉水瓶竟然是因为队友美色!”

    “我也好想体验一下现象级校草的人生,女生根本不用追,找人家说两句话,就能自然而然往下发展……”

    时景面无表情反驳。

    “这是胡说八道。”

    他根本不止一次主动找余葵说过话。

    那哥们诧异:“不可能吧,哪句胡说,难道还有你一照面秒杀不了的女生?”

    时景在心里冷嗤,余葵就是,她甚至不愿意在现实里和他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