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当日,七道河镇在镇中最大的街口搭了一个木台,五口炉灶和条案在上面一字排开。
对面的台子上摆了一排太师椅,中间主位自然是留给县太爷邓建丰的。
邓建丰的左右两边分别是贾士杰和周衍。
再两边各两把椅子,坐着镇上比较有名望的乡绅员外。
一共七个人,他们将决定今日厨艺比试的结果。
今日比试所用的食材,全都是贾士杰差人专门置办来的,一份份新鲜的食材装在笸箩里,甚至还有一头活的梅花鹿,在围观百姓的喧闹声中不安地挪动蹄子。
镇上的人对四个酒楼的大厨并不陌生,即便自己没钱去店里吃饭,也从亲友邻里的口中听说过。
曹德秋刚上台,四下围观的百姓就都欢呼起来,可见他在镇上的名望之高。
他如今五十出头,长得干瘦挺拔,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上了年纪的模样。
加上他平日注重修身养性,站在台上根本不像是个颠勺做菜的大师傅,倒像个饱读诗书的儒雅长者。
荣炳华紧随其后,他生得富态,脸上成天挂着笑,像个弥勒佛似的,很能博人好感。
但是善大嫂子特意跟夏月初说过这人,他当初只是香满楼的一个学徒,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不但娶了师父的独生女儿,还接手了香满楼的生意。
知道内情的人都在背后叫他笑面虎,是个面慈心狠的人物。
后面两个几乎并肩一起上台的,都是近几年新开酒楼的掌勺。
仙客来的金怡东是曾经打过交道的,另外一个又高又壮的壮年男子,则是镇上野味馆的大师傅毛吉。
毛吉并不是正经厨师学徒出身,他从小跟着爹跑山,学得一身打猎的好本事。
待到自己两个儿子都历练出来之后,他便不再上山,而是在镇上开了这家馆子,名字直白做法也直白。
店里的食材都是新鲜的野味,无论煎炒烹炸,也全都是最简单直接的做法,吃的就是那股子山野间的原滋原味。
无论是年纪还是资历,夏月初都只能排在最后上台,刚走了两步,周围就响起了议论声。
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做菜也就罢了,看穿着打扮还是个乡土村妇,人也瘦瘦小小,跟几个大师傅站在一起,简直像是个跑错了地方的帮厨似的。
贾士杰站起身走到台前,抬手压了压,示意围观的众人不要再喧闹了,然后宣布厨艺比试开始,并宣读了比试规则。
这次比试,每个人要做四道菜,主题定为“一珍一鲜,一荤一素”,但是具体做什么菜,则需要厨师自己把握。
除了葱姜蒜和调料,其余每样食材都只有一份,自然是先到者得。
而比试规则中说明,要按照年龄顺序来挑选食材的。
这一点对夏月初极为不利,只能用别人挑剩下不要的东西。
薛壮、秦铮和善大嫂子听到规则都气得不行,直说这规矩太不公平了。
夏月初却是一笑置之,本来就是为了针对自己才设置的擂台,难道还期望有什么公平不成。
不过她早就想好,今天的目的并非是获胜,而是炫技并多拉一些好感,所以反倒还有心情安抚别人。
前面四个人挑选完毕之后,留给夏月初的主料就只剩下一条草鱼,一只野兔,还有几种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山野菜和菠菜、韭菜等常见蔬菜了。
草鱼便宜常见,难以出彩,野兔腥臊味大,不好处理。
至于剩下的野菜,虽然看起来还算青葱可人,但是如今野菜的最佳时节基本已经过去。
此时的山野菜都已经是生出来的第二茬了,不够肥厚粗壮,吃起来口感也不如第一茬的鲜嫩。
食材选好之后,五个人都在炉灶前面站定,等着比试开始的锣声。
薛壮看着夏月初条案上摆好的几样食材,草鱼、野兔、山野菜、一捆韭菜,还莫名其妙地有一篮子山核桃。
再看看别人条案上,什么梅花鹿、猪肘子、河虾、野鸡之类的,薛壮也不知道夏月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由得眉头紧锁,一直都没能舒展开。
刚才还对夏月初嘘声一片的百姓,此时看到夏月初拿到的东西,也不由得对她升起几分同情。
在一般人的想法中,做菜的时候,食材好肯定就已经占了一大半的优势。
猪肘子跟山野菜,谁都知道猪肘子好吃,野菜再做出花儿来也是白搭。
但是夏月初却是气定神闲,无论是从知名度还是人气上来说,自己本来就身处劣势,所以反倒没有压力。
更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比试做菜,她前世不知做了多少次,比其他人更有经验。
除了菜要做的好吃,怎么做,怎么表现也是一门大学问。
对她来说,开头被打压非但不是坏事儿,还有可能为自己拉到不少同情票。
夏月初看着薛壮一脸凝重的神情,笑着说:“怎么,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么?”
“我不是对你没信心,只是怕那些人耍诈。”薛壮一脸警惕地看着其他四个大厨。
虽然如今贾士杰在上面坐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些腌臜事儿他见得多了,技不如人没话可说,但若是遇到暗箱操作,那真是输得人憋气上火。
那种滋味,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有多难受,他可不想让夏月初遭受那样的待遇。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只听“铛——”的一声,比试开始的锣声敲响。
台下发出震耳的欢呼声,五个人几乎同时出手,开始收拾食材。
薛壮扭头看着夏月初的侧脸,忍不住气恼,看着这样瘦弱单薄的一个人,偏生一副倔脾气。
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儿,谁劝都没用。
但是想到她在家练习刀工和颠勺,虎口都不知磨破了多少次,心就忍不住软下来了。
任性就任性吧,只要她高兴,其余的事儿,自己来处理也就是了。
他伸手捶捶自己已经恢复了大半知觉的腿,神色渐渐变得坚定,只要熬过这一阵子,自己一定能成为她更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