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p>
多面人</p>
莫啸白果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自从两人那日彻底摊牌之后，他对曾岚的态度确实有了很大的转变。</p>
他变得谦和了许多，而且中规中矩。</p>
无论是与王主任他们一起开会，还是与曾岚单独讨论计划书细节，他都表现的极为专业。虽然还是会有很激烈的争辩，但态度却是诚恳的，就事论事，没有一句意义不明的废话。</p>
最大的改变还是眼神，在此之前虽然他经常看似一本正经地讲工作上的事情，可他的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丝戏谑的意味。</p>
曾岚不是木头，对于男人看她的眼神，哪怕只有一点点不对劲儿，她也能立即察觉出来的。所以她才会讨厌他。可现在他的眼神确实安分了许多，所有的轻佻都被收敛了起来，只留下一份认真的专注。</p>
这让曾岚更加确信了，他已经彻底放弃了打她的主意。不管他是不是季姝口中的阴谋家，至少他不再纠缠她的生活，不再干扰她的工作，便已经足够了。</p>
她对旁人尤其是相交很浅的人的要求并不高，没有人是平面的，只要这个人对着她的这一面是她能接受的就可以了。</p>
曾岚还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干。作为一个投资经理人，竟然能对生物材料方面了解得如此深入，并且有独到的见解，确实很了不起。</p>
于是连秦征都发现了最近曾岚对莫啸白态度上的转变。“曾岚，你好像不那么讨厌莫先生了？”秦征一边搅拌着配好的水凝胶，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p>
“他在项目计划书上给了我很多帮助。”曾岚盯着温度计，又看看秦征搅拌的烧杯，“温度到了，可以停止加热了。”</p>
秦征关掉了加热器，又说：“我也觉得这位莫先生在专业方面很了不起，不过老实讲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也不大好。”</p>
“为什么？”曾岚看了秦征一眼问。</p>
秦征笑得有些不自然：“怎么说呢，总觉得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合作项目，他好像总是盯着你看，呵呵，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我觉得他好像喜欢你。”</p>
曾岚移开视线，没有再看秦征，将手上的温度计擦干净放好。轻描淡写地道：“你是想的有点多，前天我给你的论文看完了吗？”</p>
秦征一吐舌头：“曾岚我错了，我今晚就看。”</p>
曾岚这才露出一个笑容。高兴恰好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最近这一段时间他来得太频繁，以至于不见外地连门都懒得敲了。一进屋见到曾岚在笑，便笑嘻嘻地凑上来：“岚岚，心情不错？”</p>
曾岚看着他：“你怎么最近这么有空？”</p>
“想你了呗！”高兴说着就摇着尾巴凑过来，完全不顾一旁还傻愣着个秦征。</p>
曾岚一只手推开他，有点嫌弃似的：“讨厌，你离我远点，也不怕我的白大褂上有毒。”</p>
“那就毒死我吧，我心甘情愿。”高兴一扬脖，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状。</p>
看着秦征默默地走出了实验室，曾岚问：“今天又是什么事情？”</p>
“松江路新开了一家越南菜，我定了位，走吧。”高兴说。</p>
“叫了季姝吗？”曾岚问。</p>
“季姝昨天飞日本啦，下周二回来。”高兴接得很顺。</p>
“那就下周二再吃吧，我今天也没胃口。”曾岚脱下白大褂，将脑后的马尾放了下来。</p>
高兴可怜巴巴地揪着她的衣角：“岚岚，陪我去嘛，我中午忙得都没空吃饭，现在很饿。”</p>
曾岚无奈，只好束手就擒。其实越南菜真不怎么好吃，又甜又辣。对着那一大盘子红红绿绿的食物，曾岚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她的胃受不了这样的辣。</p>
高兴吃得正酣，见她停筷，问：“吃不下去吗？是太辣了吧？我再给你点个别的试试。”</p>
“不用了，我本来就不饿。你继续吃。”曾岚道。</p>
“莫啸白今天没骚扰你吧？”这是这段日子高兴每次见到曾岚的必问题目。</p>
“没有，他现在很老实。”曾岚回答得已经不耐烦。</p>
却不成想这时候曾岚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名字，眉头微锁，说曹操曹操就到。</p>
“喂？莫先生，有事吗？”她接通了电话。</p>
高兴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手中的筷子也停住，聚精会神地听着曾岚的电话。</p>
“我不在实验室，我在和朋友吃饭。”</p>
听到“朋友”二字，高兴的眼神一黯。</p>
“既然这样，不如我现在去找你吧。没关系的，我开车去十分钟就到。好，那就一会儿见。”曾岚挂断电话。</p>
“你要去找他？”高兴的声音因为太焦急而有些变化。</p>
“嗯，我们的项目计划书里财务分析那一块是他负责的，现在要改变一些细节需要和我讨论。明天就要和对方公司见面了，所以现在时间比较急。高兴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曾岚说。</p>
“为什么之前不说非要等到这么晚了才找你？你又不懂财务。”高兴不高兴了。</p>
“这部分也是我今天早上和他互通邮件的时候才想到的，所以需要马上改。”曾岚已经站起了身。</p>
“你去哪儿找他？他家吗？他不会对你做什么吧？”高兴也站了起来。</p>
“不是，我去他公司，你不要想太多。我们已经早就约定好了，所以现在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曾岚看着他，隐隐地有些无奈。</p>
“我陪你去吧。”高兴付了账。</p>
“不用，反正我开了车。他的公司很近，我自己能过去。”曾岚很坚决。</p>
“我不放心，还是我陪着你比较好。”高兴也很坚持。</p>
“高兴！”曾岚忍无可忍，随即语气又缓和了不少，“你不要再闹了，行吗？我很好，我会保护自己，你放心吧。”</p>
曾岚坐进车里，在后视镜依旧能看得到高兴一个人站在饭店门口，神形萧索。心里有点不舒服，或许是她太大意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高兴就对她如此过分保护了呢？潜意识里高兴仿佛永远都还是那个需要她和季姝保护的小男孩。</p>
现在才恍然明白，他们的位置早在不知不觉中对换了。</p>
莫啸白的办公室并不算大，十分简洁，又或者说是朴素得过了头。白色的墙纸上隐现着暗格条纹，沙发也是白色布艺。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他的办公桌后面是一扇落地窗，残落的夕阳透过百叶窗栏投射进一丝丝绯红色的光，将那干净光洁的桌面映出一片暖暖的光晕。</p>
他见她有些拘谨地走进来，笑道：“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如果能尽快把这里改好，明天的报告会一定会成功。”</p>
他的眼睛虽然看着她，可眸光却不是定格在她脸上的，这样的游离在两个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距离感，恰好抚平了曾岚刚一进屋时心中隐隐的不安。这是恰到好处的安全感。</p>
这一次是他搬来一张椅子，让她坐在他身边，两个人对着电脑屏幕，一点点讨论着财务分析部分的细节。曾岚看得很认真，一边讨论着一边也拿出了自己的平板电脑与他一起核对。发现平板电脑显示电量低，她随口问：“你有充电的线吗？”</p>
他好似没有听到，继续望着电脑屏幕打字。</p>
曾岚只好抬起头，刚好看见他聚精会神的侧脸。脸颊轮廓很深，鼻子很挺，双眼皮的印子很宽，睫毛又黑又长。晚霞从他的脑后照过来，光与影的协调组合将这张侧脸映得更加生动如画，忽然想起那天早上她也是这样端详着这张脸，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其实长得还不错。</p>
他这才恍然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转过脸来问：“怎么了？”毫无知觉的眼神。</p>
她却有点不知所措似的：“充电线，我的iPad快没电了。”</p>
他打开抽屉递给她一条白色的线：“我这儿有一根。”</p>
“谢谢。”她接过线，然后转过头去。</p>
“是不是房间太暗了，对不起我忘了开灯。”他忽然道。</p>
她转过头来：“没关系。”声音很轻。</p>
然后他们互相凝视了三秒，谁也没说话，只是相视一笑，便继续工作。不再有一句闲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