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停远用脚尖儿将挂在竹筐上的竹筒挑了下来,拔掉塞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忍不住摇了摇头。
——里面装着的还是为江丰解救用的薄荷水。
——刚刚出来的居然忘记打酒了,真是失算。
——看来笨也是会传染的。跟江丰这个笨人呆久了,自己的脑袋居然也开始变得不怎么灵光了。
他皱着眉,用舌尖儿抿了抿竹筒里的薄荷水,又重新塞上盖子,叹着气道:“唉,要这江湖呀,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的,起码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杀人不用偿命。要是在我的家乡,别杀人了,你就是这么稍微碰一下连湘儿的手啊,估计都会被人告强奸的——其实呢,江湖能够随便杀人也没什么好的。你杀我我杀你,反正也不需要什么成本,谁能够料到将来被杀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呢。所以呢,作为一个江湖人,你除了要做好随时杀人的准备,更要做好随时被杀的准备。所以呢,江湖社会有江湖社会的难处,法治社会有法治社会的难处,就像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难处,农民有农民的难处,就算是大侠呀,也有大侠的烦恼,如果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遇到个把坎过不去整日里借酒浇愁,那只会一团糟。喂,我在给你话呢,你居然打瞌睡,是不是找死呀?”
江丰道:“我没有睡,我只是在思考。”
闻停远道:“那你思考明白了没?”
江丰道:“没。”
闻停远道:“我跟你了这么多,你居然还不明白,去死吧你!”
着,脚尖儿在他后背上轻轻一挑。
江丰的人便像是片风筝纸片似的,嗖的一下掉进南水里。
在那里不停地扑棱。
闻停远站起来,背着竹筐,扛着铁剑,看着水里的江丰,像是已经没什么话要。
但最终,他还是对着在水里扑棱个不停的江丰一顿臭骂,道:“笨蛋,白痴,真是岂有你的此理,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好好清醒清醒吧!”
孟浪和明辉已经被宁守信寻了回来。
三个人在破庙的门口转来转去,像是等得有些急躁不安。
剑三十和江丰又不见了踪影,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江丰沉浸于第一次杀人的痛苦中,整日里借酒浇愁。
剑三十游戏风尘,脾气像他的武功一样怪异,动不动就将人臭骂一顿。
此刻,他们两人一起不见了踪影,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定被丢进人力市场被剑三十给卖给了某个农场换了酒钱。
——别以为他堂堂大侠干不出这种缺德事来。
所以,他们为朋友的前途担忧,但又无能无力,只好在破庙里一边等消息一边不停地走来走去。
自从知道了闻停远就是他们仰慕的一代名侠剑三十之后,宁守信一扫之前对他的种种偏见,开始客气起来。
虽然腹内怨言千千万,却不敢出来。
他只是不停地在破庙地四周走来走去,像是被烧热的铁皮屋子上的公猫,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自言自语,道:“剑大侠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好让我叫你们回来有重要的事情商量的,怎么人都找回来了他自己却不见了踪影。还有那个江丰,整日里醉醺醺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唉,真是急死个人呀!”
远处有人影。
是剑三十。
剑三十终于回来了。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
江丰呢?
宁守信满腔疑惑,迎上去,问东问西。
可是,无论他怎么问,剑三十就是闷头喝酒。
——刚刚回来的路上,终于将薄荷水倒掉,灌了满满一竹筒酒。
最后,也不知道是被宁守信给磨得失去了耐性,只好指了指城外,道:“江丰那个子此刻正在南水里洗澡呢?”
宁守信吓了一跳,大声道:“什么?洗澡?!”
他的惊呼声将明辉和孟浪也惊了出来,两人也跟着追问怎么回事?
闻停远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将竹筐往地上一扔,仰脖又喝了一口,喃喃地道:“江丰那个子呢,他想清醒清醒,于是,任我怎么劝都劝不住,非要往南水里里跳,是想洗个澡重新清醒清醒,洗净往日的颓废,要好好做人。他还特意让我捎话给你们,让你们不要去打扰他的清修。否则,就跟你们翻脸,再也不认你们做伙伴。他的话我已带到,你们怎么做随意。”
三个好朋友相互看了看,不知道该什么,该做什么,只是道:“那……”
闻停远很不耐烦地道:“那什么那呀!”
宁守信也不知道是相信了他的话,还是想转换话题平息他的愤怒,向前走了一步,试探着问道:“那个什么……剑大侠,你不是有要事要跟我们商量嘛,现在我们都到了,有什么事呀?”
闻停远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笑了笑,道:“哦,你不我都忘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交代呢。”
到这里,他看了看孟浪和明辉,道:“哦,你们俩也回来了呀。既然回来了,那我就给你们交代一下即将做的大事啊。我看后坡上的那些茅草挺深的,经过这么多的曝晒,也都干了,去,你们去给我弄些回来,铺到我的床上。凉了,不加点儿茅草的话,会得风湿关节炎的。我们这些做大侠的,要注意保养。”
明辉一怔,大声道:“喂,剑大侠,你不会让我们回来就是为了给你的床铺换茅草这么简单吧?”
闻停远把眼一瞪,怒道:“换茅草难道就不是大事?”
三人组:“……”
闻停远仿佛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有些荒唐,便换了副口气,道:“你们想想呀,这个茅草呢,是我要铺床用的,床铺的好坏呢,事关我的睡眠问题。如果我睡不好呢,就容易发脾气。我一发脾气呢,通常是见到什么人骂什么人,想起什么就骂什么。更重要的一点是,假如我睡不好的话呢,记性就会跟着不好。我知道你们现在跟狗见了骨头似的巴结我讨好我只不过是想跟我学武功而已。你们想想呀,假如我因为睡眠不好而让记忆力减弱,那我明明是想将我最高深的武功传授给你们的,可是,因为记性不好,解惑就会把把必先自宫才能练的神功教给你们。到时候,你们恐怕只有去帝都的皇帝老子那里去找存在感了。喂,我了那么多,你们明白吗?”
江丰赶紧道:“明白明白。”
闻停远:“有问题吗?”
宁守信:“没问题没问题。”
着,拉着俩兄弟去给闻停远的床铺换茅草了。
其实,四个伙伴当中,最数宁守信的脾气暴。
但是,此刻却又最数他有耐心。
因为他对剑三十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