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拜剑三十为师。
他要学剑!
他要报仇!为他那冤死的姐姐!
当今下,如果唯一能够对付温八和他的巨豪轩的,唯有剑三十!
所以,只要能够求剑于剑三十,得到他的传授,他什么样的折磨他都可以忍受。
而明辉和孟浪也知道宁守信的心思,所以,他们也只好忍受。
他们只好乖乖地去给剑三十的床铺换茅草。
新换的茅草很舒服,很暖和,剑三十很满意。
倒头就睡。
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看样子外面就是两只狗打架也休想把他给叫醒了。
而三个伙伴,像三只看门的狗一样,并排坐在破庙的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相顾无言。
时间过得很慢。
慢得就像是酒壶跌倒之后滴滴答答滴水的声音。
三个伙伴不知日月,不知时间。
已近黄昏。
三个伙伴一会儿看看外面,一会儿看看破庙内熟睡的剑三十,精神有些恍惚。
甚至坐立不安。
他们在担心。
担心江丰。
世道乱,特别是他们已经跟南陵城最大的帮派——巨豪轩结缘。
谁知道温八和他的兄弟会不会趁着江丰落单的时机,找他的麻烦。
江丰的武功不行,巨豪轩里随便一个打手出来就足以让江丰满地乱滚。
即使温八和他手下的兄弟没有找江丰的麻烦,估计江丰也够呛。
按照剑三十的法,此刻,江丰应该还在南水里泡着。
已经是深秋季节,又是黄昏。
南水已经刺骨。
江丰泡在里面会不会……
江丰不是傻子,水冷了当然会自己跳出来。
可关键是现在的江丰跟傻子好像没什么分别,这样的水即使冻不死他也得把他淹死。
即使没有淹死,不定会被大鱼给拖进水底。
当然了,剑三十的话没有几分真实性。
是在水里泡着清醒清醒,估计也就是被他一脚踹进水里,然后再拖上岸,让他在岸边清醒。
剑三十这个人话一向喜欢夸大。
可是,在岸上更危险。
南水就是韶冲山下。
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猛虫野兽。
当然了,江丰虽然不是什么高手,虽然对付不了一般的猛兽,可是,逃跑还是可以逃得掉的,但现在不是喝多了嘛。
——来去,都是酒给闹得。
他们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急躁。
他们很想去南水边看看,可是,剑三十已经发话,是让江丰好好在水里泡泡清醒清醒的,不让自己过问。
如果自己不听话真的跑出去的话,谁知道剑三十接下来会做出什么诡异的事情来呢。
孟浪叹气,唉,可怜的江丰。
宁守信:不知道江丰现在怎么样了。
明辉:会不会淹死?会不会被温八的人碰上给打死?
宁守信:你们别瞎猜了,江丰那么机灵,如果真的有事的话,他肯定会跑回来给我们报信的。
孟浪扭头指了指躺在香案下面抱着竹筒呼呼大睡的剑三十皱了皱眉头,道:“喂,你们他到底是不是剑三十?反正我到现在还无法相信,名震江湖的剑三十剑大侠,居然是这副德行?”
其他人有同感。
宁守信毕竟还是有些心虚,向里面看了看,见剑三十没反应,这才将手指竖在嘴边嘘了嘘,道:“别瞎。”
明辉却又道:“不过呢,他的武功确实深不可测。而且,他这人吧,脾气呢,虽然怪了点儿,为人凶了点儿,话不着调了点儿,可是,仔细想想吧,他讲出来的话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三个人正在门槛上议论纷纷的,只见香案下躺着的剑三十突然翻了个身,冲着他们大声呵斥道:“喂,你们三个王八蛋,吵什么吵呀,能不能安静点儿,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们与其在那里瞎担心,还不如躺下来睡会儿养养精神。”
想也想过了。
担忧也担忧过了。
又折腾了昨一晚上和今一。
经剑三十这么一提醒,他们确实有些困了。
三个人起身,回到破庙,在他们的床铺上一躺,居然也跟着睡着了。
只留下江丰一个人泡在南水里。
南水的谁确实很凉。
江丰生于北方,水性不是很好。
所以,在扑棱了一阵之后,居然被他抓到了一根从上游飘过来的横木。
好像是船上拆下来的。
如果江丰仔细看一下的话,可能会发现,这块横木上有刀劈斧砍的痕迹。
有杀伐之气!
只可惜江丰意不在此。
他在体乏无力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看见这块浮木飘过来,便随手抱住,然后一翻身,躺在上面。
正好支撑他一个人的重量。
犹如一块独木舟。
他躺在上面,仰望着深秋黄昏的空。
空很静。
经过刚才的浸泡,他的脑袋也清醒了很多。
脑袋一清醒,跟着就想通了很多事。
比方,关于连湘儿的死。
比方,关于剑三十刚才的那番话。
剑三十的没错。
一个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生活在一个充满痛苦、充满死亡的世界里。
因为痛苦,快乐也就相应存在。
因为死亡,才会让人觉得生命的珍贵。
正如再美丽的花儿,也会凋谢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生命是在一直变动着,一直转换着的。
无论是江丰他们这样的无名卒,还是剑三十、慕如净叶那样的名侠。
在有限的空间里,如果要想一部分人活下来的话,那么,就必须有一部分要死去。
——有的人死亡,是为了让别人生活得更好,而有的人死去呢,则是为了别人不要再活下去。
没错,连湘儿确实是因为江丰而死。
可是,江丰却清晰地感觉到,连湘儿临死前所显现出来的那种表情,却不是痛苦,而是解脱,是出卖之后的解脱。
连湘儿自己也背负了一个同样的枷锁。
这个枷锁是出卖自己从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好姐妹的自责。
其实,自从她迈出出卖凤飞飞的第一步起,她就已经期待着死亡的到来。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死亡,是卸掉这个枷锁的唯一方法。
但江丰并不知道这些。
所以,清醒了反而更痛苦。
他抱着横木,任水而浮。
荻花飞荡,河水汤汤。
江丰觉得自己的整个人也都要飞起来了。
是……要死了吗?
不,他是真的飞了起来。
他的整个人被人揪住扔到了岸上。
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可是,却最先听到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你是不是觉得很痛苦!”
然后,才看到这个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