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死接着道:刚才你使出的那一剑虽然从表面上看来,有些懒散,甚至是漫不经心的,但是,我敢肯定,那也许就是你这一生之中使得最好的一剑。
因为真正的剑法并不是精心设计出来的,江湖中那些绝顶的剑法往往都是随性所至,任意挥洒出来的。
这话似乎有些深奥了,那个冒牌的尚香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还没有明白,眼神忽然变得迷离而茫然。
然后,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冲着老不死微微一笑,那是一种真正的笑,道:那么,依你来看,我刚才的那一剑比不比得上尚香?
老不死拍了拍脑袋,将下巴的胡须不停地掠来掠去,一副急躁不安心事重重的样子,在甬道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就像是在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似的。
大约过了有整整一盏茶的工夫吧,他才突然停下脚步,踱到那个冒牌的尚香面前,幽幽地道:
其实,在二十年前,我和死不了那个鬼东西在掷金山庄的赌场上与尚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
那个时候的她呀,剑法虽然还没有到达一个一流剑客的境界,可是,却已经隐隐透露出大家的风范。
我总觉得,她是各方面的潜质都不错的剑客,在她的那张漂亮的面孔下面,隐藏着无限的潜力,而且,她的悟性也不错。
更何况,她还是是一个肯下功夫的女人,而在事隔二十年之后,我相信,仅就剑法而言,你的剑绝对胜不了尚香的剑。
我们虽然曾经在她的手里载过,可是,那一次,我们却是输得心服口服,因为这本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听到这话之后,那个冒牌的尚香微微地叹了口气,压在胸口的那块无形的压力像是突然得到了解脱似的。
然后,就见她突然弯下腰去,将跌落在地上的剩下的那半截没有剑柄的断剑拣了起来,细细地端详着。
这是她二十年来唯一值得自豪的剑。
这柄剑曾经像是尚香的红颜之剑一样,为她挣得了无数的名声和地位,赢得了她所渴望的东西。
可是,现在当她望着这柄只剩下一半的红颜之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凄凉。
而隐忍在她眼角里的那些落寞和惆怅,无限荒凉,犹如被风吹起的琼鸟,在萧瑟的寒风里飘然而飞。
她的身体忽然有些颤抖,就像是被秋风吹动的树枝。
当她握着这柄完好无损的红颜之剑的时候,就像是一棵夏的树,枝叶繁茂,生机勃勃,充满着无限的活力,似乎有万年不枯的能量。
可是,现在,当这柄红颜之剑被死不了就那么随手一挥,就随随便便地折成两截,甚至还赔上一条手臂之后,这棵原本充满生机的老树就像是忽然被人连根拔起,开始出现了苍老的痕迹。
当她的身体开始微微抖动的时候,她的手却突然用力,用力地握着那半截断剑,紧紧的,紧紧的……
然后,殷红的血从手指的缝隙里慢慢地渗了出来,慢慢的,慢慢的……犹如被水浸透了的宣纸,慢慢地渲染开来,在石壁上昏黄的火光里打着旋儿。
而她那原本清澈,明亮,显得稍微有些刚强的眼睛里,在这一刻,也突然有微微的泪珠儿闪动着。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坚强的,所有的感情已经随着那个女人,她亲生的姐姐的冷漠而变得黯淡了,可是,现在,她还是哭了出来。
她原本以为,自从那个可以算作是她亲生姐姐的女人夺走了她所有的荣耀,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地位和名声之后,她就再也不会流泪了。
可是,现在,她却还是流出了眼泪。
清澈的泪珠儿在她那仍然显得年轻的面颊上慢慢地打着旋儿,然后,犹如清晨盘旋在荷叶脉络上的露珠一般,被风轻轻吹起,便滚静静地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手中握着的那半截已经沾染了鲜血的断剑上。
刚才她使出的那一剑,在江湖中为她夺得了应有的名声和地位,可是,同样是因为刚才的那一剑,却让她永远失去了生存下去的机会。
她的这把剑虽然比不上尚香的那柄真正的红颜之剑,可是,在江湖上,也应该算是一把绝世的好剑。
其实,这世间任何一把具有灵性的剑,都是好剑。
而剑只有在失去灵性的时候,才会变成一把没用的剑,死剑。
现在,她的剑已经变成了死剑,但这并不是因为它已经成为一柄断剑,而是因为,持剑的人的心已经死了。
现在,一旁已经被制住了穴道的火龙燮也在望着她手中握着的这柄断剑。
此刻,他的身体虽然还不能动,可是,他的眼睛却是灵活的。
他的那双本来充满了恶毒和残酷的眼睛,现在在盯着这柄断剑的时候,却突然充满了恐惧和退缩。
其实,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恐惧的。
究竟是因为刚才死不了就那么随随便便地一挥手就击断了这个女人的这柄绝世好剑,并且折断了她的一条手臂呢,还是因为老不死仅仅是将那条又破又脏的袖子随便地挥了一下,就制住了他全身的八处最重要的穴道?
还是因为……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高高鼓起的腹一阵抽搐,像是要呕吐出来,将那个高高鼓起的大肚子里的东西全部都呕吐出来。
可是,他却偏偏不能动,甚至已经不能呼吸,就像是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勒着自己的脖子。
而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死。
也许,在这个时候,只有死才是对他唯一的解脱。
可是,蓝玉棠却不想他死,因为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尽管蓝玉棠自己也知道,他要问的这些问题并不一定能够从火龙燮这里得到答案,可是,他还是一定要问。
因为他实在有太多的疑惑。
火龙燮原本以为蓝玉棠会问他和眼前的这个冒牌的尚香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的,为何会突然出手袭击死不了?
她和火龙燮原本就是一路的,知道这个甬道的入口,原本可以避过双药奴的眼线而自由出入这个洞穴的,可为什么还要故意地接近他蓝玉棠,然后,跟着混进来的?
这些确实是一直让蓝玉棠疑惑不解的地方,如果他要问的话,一定会先从这两个方面下手追问的。
但是,最后,他还是错了。
因为蓝玉棠所问的并不是这些。
蓝玉棠那支像血一样红,像玫瑰一般艳丽的不死玉箫在手中轻轻地打了个旋儿,然后,随手插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