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出现在你家呢?”出租车里阿克兰问苏珊,“你们每个人似乎都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如果我没来你们会做什么?”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们谁都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杰克逊以为,如果你意识到罗伯特的名片插在不同的地方,你可能会联系他。但是罗伯特却没那么乐观,他说你会觉得丢了面子。”
“他们俩有没有谁打电话给我父母?”
苏珊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杰克逊在昨晚11点左右和罗伯特通过话,他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并给了我杰克逊的电话号码。我给她打电话时,你已经离开了。”她看到他把身子蜷缩到座位的角落,“我们没有搬弄你的是非,讲你的闲话,查尔斯。杰克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并告诉我说如果看见你的话,重申她的提议。就这些。”
“你说她告诉你我需要有人踢一下屁股。”
“我并不否认她的幽默感。你宁愿她使用更职业更程序化的表达吗,比如说‘查尔斯需要重新调焦并且学习能动性技能’?她给我的印象是一个非常实在的女人——直言不讳,和你一样不喜欢说肉麻而无意义的话。对于这点,罗伯特和我误解你了吗?”
“没有。”
“那么问题是什么?”
“你在替我做决定。杰克逊欢迎我回去的唯一原因是她能赚到钱,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高兴地赞同。”
“那么叫出租车停下,”苏珊通情达理地说,“你是自由的。回到你的公寓去。”
他没有理睬苏珊,更深地陷进座位里,“我全部的需要只是一张能睡一晚的床。”
“你需要帮助,”她温和地反驳道,“而这正是我想要给你的。昨天晚上,你攻击了一个人……而且据你所言,今天早上你在银行又差点做出这种事……更别提激怒邻居了。你已经给了你自己一系列的惊吓。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杰克逊那里去?如果我想得到她的帮助,我早就直奔她的贝尔酒吧去了。”
“你会吗?这可不是你留给她的印象。她说十匹野马也不可能把你拖回去,除非我跟你来。”苏珊面带微笑看着他叛逆的表情,“我在做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查尔斯。如果我不是,”她冲司机点了点头,“你应该告诉他在哪儿停车。”
阿克兰盯着窗外,“如果你再那么说,我可能真让他停车了。”
“是刁难我呢,还是刁难你自己?”
他叹了口气,转回身子,“你有没有见过杰克逊?”
“没有。”
“要知道,她可是一个相当可怕的人……”他伸出双臂比画,“身高6英尺多……这么宽,看上去就像阿诺德·施瓦辛格一样。她让她的女友做所有工作,她吃起来像头猪,坐在成堆的现金中,这些现金都是靠威逼、欺凌顾客,从他们身上榨取来的。我为什么宁愿和她在一起,而不是和你?”
苏珊假装做出思考的样子。她在早上也问过罗伯特类似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把查尔斯送到杰克逊医生那里?我不应该试试让他参加我的某个康复课程吗……或者更好的办法,说服他回到伯明翰,这样他就可以重新进入你的课程?你了解她吗?”
“亨利·沃森在米德尔塞克斯时就认识她。当时她在伦敦东区一个相对贫困的地区做全科医生。她根据自己的行医实践,为他的研究论文提供了一些有关青少年抑郁症发病率的全面数据。他对她的印象非常深刻。她为存在风险的孩子们设计了一套早期预警系统,并说服了当地的学校使用它。此后她所在区域的统计资料表明情况有了显著改善。”
“但是,查尔斯根本不信任女人。杰克逊医生知道吗?”
“她似乎比我们更了解他,苏珊。他不停地和她谈了半个多小时,然而,她说很明显他可能自己不记得了。”他停顿了一下,“我一直认为女医生会更适合他……这也是他上次去伦敦我让你来接收他的原因之一。”
“但是没有用,”苏珊提醒他,“他不太信任我。”
“我知道。”又一阵停顿,“亨利称呼杰克逊医生为‘杰克逊’。他说她没有一个受洗礼时所取的教名——或者如果有,她也并不承认——她看起来好像能够挑战盛年的拳王迈克·泰森,并把他打败。他还说她不懂得宠爱、讨好任何人,总是实话实说,拒绝在刻板敏感的人周围踮起脚尖走路,她也因此赢得了尊重……特别是青春期男孩的尊重。亨利认为她真的很棒。”
“但是,查尔斯不是处在青春期的少年,鲍勃。”
“他具有青少年的所有特征……疏离感……拒绝……不信任……生气时的暴力反应。”
“那么更应该让他加入康复课程。假如他对杰克逊医生来电呢?”
威利斯犹豫着,“我已经尽可能把我能给的所有信息都给了她。别的我也不能做什么了,因为他已不再是我的病人。也不是你的。只有当他联系我们,我们才能发挥影响……我倾向于建议他接受杰克逊的提议。”
“如果我不同意呢?”
“只是先不要做决定,等到你和她说过话后再说吧。”苏珊觉得她能听到他取下眼镜,习惯性地擦起镜片来。“她说查尔斯极端营养不良,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与她对抗,但她相信,只有他愿意接受她的条件,他才会再次出现。”
因为苏珊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阿克兰换了一种问法,“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宁愿与杰克逊呆在一起的?”
“即兴的念头,因为你会感到与她在一起更安全。要管住你,她的块头足够大,性格足够坚韧。如果你发脾气,你伤害她的可能性很低……如果你攻击她,她会毫无内疚感地制服你或报告给警察。”她瞟了他一眼,嘲弄地微笑着,“另外,作为性伴侣,她对你没兴趣,她不是慈母型的女人,她会治疗偏头痛,她帮助照料病人,为他们清理狼藉不堪的房间……甚至洗涤和熨烫他们的衣服。除此以外,你还想要什么?”
“是戴西在做这一切。”
“你怎么知道?”
“杰克逊说的……但是不管怎样,这是很明显的。你只要看看她们就知道了。我不能想象杰克逊挥舞着拖把的样子。她唯一的兴趣是举重。”
“那么,戴西是她供养的F?”
“F是什么?”
“扮演妻子角色的女同性恋……一个美丽的同性恋女孩,对男女两性都有吸引力。异性恋男性觉得她们难以理解。当她们不扮演性伴侣的角色时,F被降级到次要地位,扮演妻子的角色,并被赋予了女人的属性,如愿意打扫卫生等。她的B伴侣则相反。B看起来更像一个男人,”她又瞟了他一眼,戏谑地微笑着,“所以她被看作是丈夫,具有阳刚的男性特征,比如说完全不清楚清洁设备放在什么地方。”
阿克兰沉默着。
“据我了解,戴西在经营酒吧,而杰克逊是一个非办公时间的医生代理。她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五年前她们用积蓄购买了贝尔酒吧。戴西的职责范围在前场,包括酒吧区和餐厅,杰克逊则因为她的代理工作,职责集中在后场,她们的私人住所。她们有工作人员,所以用不着亲自做所有事情。但我对戴西昨晚是否插手过你的事情表示怀疑。如果她上的是夜班,她不会有时间。”
“那么为什么杰克逊要假称是她做的?我也并没有发表任何歧视女同性恋的言论。我对此很小心。我只是说过,杰克逊看上去并不像医生……她确实不像。她穿莱卡短裤和背心,脚上一双超大的高统靴。”
“你期望她穿什么?白大褂?”苏珊笑了,“如果是一个面包师在为你提供药物治疗,那可真是上帝在帮你了。”
“我没想到会是个一身赘肉的女巨人,她看起来就像一天注射过25次睾丸激素似的,”阿克兰急躁地反驳道,“你见过多少女医生看起来像阿诺德·施瓦辛格?”
“一个也没有,”苏珊坦率地说,“所以我猜杰克逊很独特。听起来好像她反对你的歧视,并扔给你一根绳子让你上吊似的。你更应该知道不要以貌取人的道理,查尔斯。当这种歧视发生在你身上时,你也会非常反感。”
“我没有向她表现出任何歧视。如果她认为我有,那么她就是个爱挑衅的人……而我不是。”
苏珊摇了摇头,“你袭击了她的一个顾客,因为他看起来像穆斯林。这还不是你表现出来的歧视?”
两辆警车在马路中间呼啸而过,很快,出租车就加入到停滞不前的长长车流后面,蓝灯闪烁,指示前面约400码处道路封锁。“看起来像有事故,”司机透过安全防护窗的缝隙说,“你们愿意从这里步行过去吗?即使我走辅路交通状况也是一样糟。两条车道封闭了,可能需要几个小时才能缓解过来。”
“我们还有多远?”苏珊问。
“最多半英里。直接往前走就行。贝尔酒吧就在默里街的拐角处。”
他们选择步行。阿克兰支付了车费,出租车司机在另一辆警车通过后掉了头。“看起来好像不把警察叫过来,我就不能踏进这个地方。”阿克兰嘲讽地说,把旅行皮包搭在肩上。
“也许这是一个有意义的巧合。在过去24小时里,你好像已经有过一两次这种巧合了。”
他们步人人行道,阿克兰放慢脚步,与苏珊并行。“比如说什么?”
“在一家酒吧生病了,女老板正好是医生……有人愿意为你提供一张床,恰在同一天早上你发现自己无家可归……在我刚和杰克逊通完话后你就敲响了我的门。”
“前两件可能是巧合,但最后一件不是。你是我在伦敦唯一熟悉到可以要一张床的人……而且你是威利斯医生的朋友。至于说他让你与杰克逊联系,这本来就很有可能。”
“你听说过荣格的同步理论吗?”她离开人行道以避开迎面过来的人。
“没有。”他加入她,从那些一动不动的车辆旁边匆匆向前赶。
“它提出了有意义的巧合的概念,比如说,你第一次遇到一个词,两小时后你会再遇到它一次。为什么你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你会在两个小时内遇见它两次呢?而且,为什么你会在一个星期后再次遇见它?”
“因为你的眼睛忽视它,直到你发现它是什么意思。一旦你认识它,它就变成了你词汇储备的一部分。”
“这是合乎逻辑的解释。同步性有一个神秘的元素,它谈到人、地方和事物会受到一个人的灵魂吸引,并因此获得重要意义。”
阿克兰立即表示怀疑,“我没有受到杰克逊的吸引。”
事发地周围聚拢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苏珊放缓脚步,从包中摸出一盒烟来。“也许,不是在意识层面,但潜意识里你被她强烈地吸引了。”她说,打开烟盒,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可能是我错了。”她弹开打火机,“但是我敢说,自从你受伤以后,她一夜间从你这里赢得的尊重,比任何其他人都要多。你可能不喜欢她,查尔斯……你可能觉得她很难看、很奇怪……但你佩服她。她有胆量干涉打架,不是很多女人有这种勇气的。”
“如果我确实如此?怎么用同步性来解释?”
他们停下来。“这取决于你如何解释有意义的巧合。对于两个小时内碰到同一个单词的几率,你给了我一个完全合乎逻辑的解释——从原因到结果——这表明一个人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有一些影响。但同步理论提出了相反的论点——从结果到原因——也就是如果一个人在巧合中寻找意义,他很可能会找到它。”
阿克兰的目光越过人群,朝闪烁的蓝灯处望去,试图看到事故发生的地方,“这听起来简直是胡说八道。你在告诉我杰克逊是我的灵魂伴侣吗?”
“不,只是你与邻居的争吵这个巧合,可能意味着你注定要接受杰克逊的提议。”
“这就是你为什么拒绝给我一张床的原因吗……因为你相信那种东西?”
“不一定。对于你为什么来到这里,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合乎逻辑的解释吗?”
“当然可以。”
“有意识或潜意识地,你挑起与楼上女人的战争以给自己一个逃离公寓的借口,然后你找我假装要一张可以过夜的床,因为你知道我可以让你与杰克逊重新取得联系。”
“我不需要这种帮助。因为我知道她住在哪里。”
“但是这种方式你不会丢面子。有我陪你过来,一切就名正言顺了。”
阿克兰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条小小的曲线,这是她见过的他最接近笑容的表情。“为什么不能只是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你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收留我的人?”
“你太聪明了,”她告诉他,“如果那种解释更适合你的话,你已经睡在一家商店的门口了。”
“不会在门口,”他说,“睡在门口的人容易吃亏。不久前我见过一个老头儿,被一帮喝醉了的少年暴打了一顿。那是在大约凌晨两点钟,他们个个一展拳脚。其中一个男孩还往他身上撒尿。”
“你做了什么?”她好奇地问。
“陪他走到卡文特花园,那里有个24小时开放的男厕所,在那里他能够洗一洗。他担心那些孩子会追打他,所以并不十分愿意自己走。然后他让我把他带到卡罗琳街的一间酒吧。他说那家酒吧的后面有一个热空气排气口,可以把他的衣服吹干。我帮他翻过了那栋房子侧面的栏杆。”
苏珊的好奇心增强了,这种友好的举止似乎非常不符合查尔斯的性格,“他是谁?”
“谁也不是。”阿克兰突然耸耸肩,“好吧,他是一个……一个老兵,我猜——他不停地敬礼,并叫我长官——但我没有太多选择。他烂醉如泥,臭气熏天,还不愿意放我走。”
“你是怎么对付那群游手好闲的家伙的?”
“吓唬了他们一下。”他简短地说。
“怎么吓的?”她注视着他反应迟钝的脸,意识到他不打算回答后,又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不走了?怎么回事?”
“道路被隔离带拦起来了,但我觉得这不是一场车祸。看不出有任何损毁的迹象。”
“我听说警方在一栋公寓里发现了制造炸弹的设备,”苏珊旁边的一个女人说,“警方已经在道路上戒严,以防爆炸。”
阿克兰摇摇头,“我们离得太近。如果是那样,他们会把我们拦在500码以外。”他扬起下巴,看看周围的房屋和办公室,“所有的窗户前都有人。如果担心有爆炸,警方会让他们全部撤离建筑物,爆炸的玻璃比弹片的破坏力更强大。”
“这是一个犯罪现场,”一个年轻的黑人小伙子靠在他的宝马车前说,“我在电视上见过这种事。警察搜集证据时穿着白色工作服。我打赌有一宗谋杀案。”
“我们怎样才能通过?”
“我不知道,老兄,”他和蔼地说,“但你比我强,至少你是步行。而我的车现在寸步难行。”他指着马路对面,“你可以在那段隔离带前右转……但你还得劈开一条路来。这种事比在海德公园举办‘现场八方’慈善演唱会吸引的人还要多。”
“谢谢。”
“不客气。如果你看到警察,帮我一个忙,告诉他们别把时间浪费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赶紧做正事,还有一位女士在等着我呢,如果我再迟到,她会掴我耳光的。”
“你想给她打电话吗?”当阿克兰引领苏珊穿行到宝马和前面一辆车之间时,苏珊问,“我的手机可以借你用。”
“已经打过电话了。”小伙子张开手露出自己的手机,“她说我是一个对女性——”他停顿了一下,对苏珊咧嘴笑笑,“撒谎成性的人,我女友不是太信任我。我希望这件事情足够大到上新闻。”
苏珊和阿克兰一起穿过了马路。“如果他认为女友会让他把这条新闻作为借口,他简直是生活在脱离现实的幻境里。她会说他是从广播中听来的,然后耳光掴得更响亮。”她笑着说。
阿克兰在路边停下来,“你觉得这很可笑吗?”他好奇地问。
苏珊把没抽完的半截烟扔进路边的排水槽里,用脚跟碾灭它,“我猜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表明他在开玩笑。”
“不一定。在那帮暴打老兵的醉鬼中,有五个是女孩……而且她们非常凶狠。那个男孩最坏不过是往可怜的笨蛋身上撒了泡尿,他那样做也是因为几个女孩怂恿的。真恶心。”
“你怎么把他们吓跑的?”苏珊再次询问。
“我脱下了眼罩,他们不喜欢我的脸。”他说,观察着拥挤的人行道,“你最好跟在后面拉紧我的夹克。那家伙说要劈开一条路可不是在开玩笑。”
路透社供英国广播电台
重大新闻。重大新闻。重大新闻
8月10日(星期五)17时17分
柏蒙西一男子遭残酷暴力袭击
伦敦一位82岁的退休老人,沃尔特·塔丁,今天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残酷的暴力袭击,致使头部严重受伤,危及生命。他晕倒在柏蒙西区的盖恩斯伯勒路一家空店铺门口,之后被送到了圣托马斯医院重症监护室。
医院权威描述塔丁先生的病情为“危急”。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否能够说出行凶者的详细信息。
当时在给商店装修的工人,53岁的吉姆·亚当斯和36岁的巴里·菲尔德,吃完午饭回来时发现了躺在门口的塔丁。“他当时的样子糟透了,”吉姆·亚当斯说,“竟然没有人帮助他,我们感到很震惊。路人一定以为他是喝醉了。”
警方已呼吁目击者积极站出来。一位发言人说:“发生在午餐时间的暴力事件,一定会有目击者。我们相信塔丁先生是先穿过盖恩斯伯勒路然后倒在商店门口的。路过的司机可能看见过他。”
对于警方是否把这起袭击事件与最近在同一地区发生的三起谋杀案联系起来,该发言人拒绝评论。哈里·皮尔、马丁·布里顿和凯文·阿特金斯都死于严重的头部伤害。
警察提取现场指纹时封锁了盖恩斯伯勒路,交通一度陷入瘫痪。目击者说,警方在塔丁晕倒的商店对面的一条小巷里发现了血迹。小巷直接通往塔丁先生的房子,该房子已被封锁,等待检查。
塔丁先生是一位有着三个孩子和七个孙子的鳏夫。目前在病床前看护的是他53岁的女儿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