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亮二郎从新德里的电报局回到位于康诺特广场附近的宾馆时,正好是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两点。
他刚发完三份电报。全部都与朱鹦计划有关。他收到了从本国传来的关于那天早上计划开始实施的联络信息。筹备的机场总算派上用场了。柴田向印度国内的合作者发电,要求他们进入待机状态。为确保计划顺利进行,他还发了一份掩饰电报。
从前台取过钥匙,登上大厅内部的台阶。柴田租的房间在尚卡尔宾馆二层,面对宾馆背面的巷子。这里既是同盟通信德里支局的办公室,也是柴田的起居室。安装着电话,但几乎不用,只是因为伪装工作,偶尔会借此向同盟通信加尔各答支局传播德里的准确情报。
打开门,走入房中。
正在察看房中一切是否正常时,门从背后被随意地关了,柴田感觉有冰凉的金属架在了脖颈上。
一个男人从房间深处的衣橱背后走了出来。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白人。穿着讲究,系着领带,手里握着手枪。
“请别动。”男子彬彬有礼地说道,“我对粗暴可不感兴趣。”
身后的男子迅速地搜查着一遍柴田的身体。柴田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持枪的男人有两个,要试自己的格斗水准,他连想都不用想。
背后的男子搜查完毕后,又将手枪对准了他的脖颈。
“过去!”声音听上去很年轻。柴田老实地顺从着,向房间中央走去。
中年男人说道:“因为事态紧急,所以他们让我们径直到房间里来了。”
“你们是谁?”柴田问道,“到这儿来想干什么?”
“是你想象得到的人。国籍英国,所属英国总督府。顺便说一句,我下属对准你脑袋的可是手枪,真枪实弹。”
“作为一个记者,为什么一定要被英国总督府的警官用手枪指着?”
“记者?”男子用调侃的口气重复道,“你还是照实说你是同盟通信特派员吧。据我手中的资料显示,你是日本陆军的将校级军官,大约两年前在新加坡武官室就职。没错吧?”
“我有记者身份的签证。”
“办公人员出错也并不少见,就算你否定日本陆军情报局将校的身份也没用。”
中年男人指了下墙边的椅子:“坐下!”
柴田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背后的男人转到他的身侧站住,他才二十四五左右,手枪依旧指向柴田。这是只枪身边缘极短的左轮手枪,好像是英军生产的恩菲尔德二号。
年长的男人俯视着柴田。
他个子不高,却虎背熊腰。条纹花样的领带应该表示他出身自英国某一连队,或许他是个退役军人,一双冰冷的蓝色眼睛瞪着柴田。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杆大型自动枪,比利时制的吧。
男子说话了:“你在这里作为特派员的行为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因此决定与你直接面谈。”
“你说的是什么行为啊?”
“与马哈拉家·葛修·辛的会面、与杂粮商普利塔姆·辛的频繁接触、加尔各答旅行、拉贾斯坦旅行这些一连串的行为。”
“我是记者。与人会面、旅行与我的工作密不可分。”
“若是这样,你见的人物也太巧合了。葛修·辛和普利塔姆·辛都是我们特别关心的印度人。简单地说,都是危险人物。一个人是主张印度独立的过激组织的幕后人物,另一个则是连两百年历史都会弄错的梦想家。此外,加尔各答如今是政治焦点,拉贾斯坦也不稳定。这些绝不是偶然。”
“就算是又怎么样?!”
“你若再如此嚣张,就完了。三国同盟缔结之后,你的活动太过频繁。我想知道原因及会面的详细情况。也就是说,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们有何图谋。”
“我没有什么可回答的,你们回去吧。我没有向英国总督府的人详细汇报行动的义务。”
“在衣橱里发现了这个。”男子将其放在圆桌上。那是杆包有皮套的手枪,枪膛被抽了出来。“南部式手枪啊。外国人持枪原则上是被禁止的,看来你持有特别许可证,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必须要逮捕你。”
“你能证明那把枪就是我的吗?”
“当然能。若有必要,我还可以从这间房子里搜出失窃了的宝石、沾有血的衬衫,什么都能找出来给你看。”
“栽赃!凭捏造的罪名就想拘留我吗?!”
“我国正在开战,敌方德国和你国事实上已经缔结了军事同盟,我们互相都进入了准战时状态,平时的法律不适用。”
“就算你拘留了我,也别想问出任何东西。”
“我并不这样认为。不过首先,我想说明一点情况:如果你能尽早说出我们想要的情报,事后我们可以考虑让步。”
“什么情报?”
“我们想知道某些电报的意思。”
“哪份电报?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发了很多电报,也接受了很多。”
“今天早上你从加尔各答的日本总领事馆接收的电报,内容是:二十七日,朱鹗起飞。”
“通信保密这句话,好像在你们国家不存在啊。”
“重复一遍,现在是战时。此外,我确信这封电报事关重大。手续、合法性已经顾不上了。直白地说,我很着急。”
“我什么都不会说,而且我无话可说。如果要逮捕的话请出示逮捕令,并请马上联系盂买或加尔各答的日本总领事馆。作为外国人,我认为这种程度的人权还是可以要求的。”
“你是伪装身份入国的军人。就算无视你的人权,也不用担心会使英日关系更加恶化。”
“你应该担心。这是忠告。”
“我确实听到了你的忠告。所以我再说一遍,你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说出该说的,大约三天后接受流放国外的惩处。我以个人名义劝你选这条路。到时候,你会在此以小罪的名义被捕、进入德里警察拘留所。”
“另一条呢?”
“光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男子夸张地抖动着身体,皱着眉头说道,“你会人间蒸发。”
男子走近窗,掀起帘子、俯视后巷,吹了声口哨。柴田听到了汽车开门的声音和数人的脚步声,穿着军靴的脚步声。
他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柴田沉思到。计划的哪个部分泄漏了,哪个部分平安无事?那些家伙到底抓住了什么,又想要追查什么?不管怎样,胜负就在这几日。这几天不管受多大的苦,都要坚定意识,守口如瓶。
白人男子从窗边回过头,偏着头,再次确定柴田的意思。柴田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