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时候我经常和小峰坐在船头,一起将脚放在温温的河水里。傍晚的太阳总是金灿灿的,眼睛可以直视却不会头晕。小峰的父母在我们身后走来走去也不管我们。

    医院里的孩子到船上玩,这是一种友好的表示,然而医院里的大人们却对船民有着深深的戒心。两种矛盾的糅合让船民们觉得淡漠才是和岸上人保持最好距离的态度。我想这就是他们对我和小峰交往不闻不问的根本原因。

    但他们会把船舱的门牢牢锁上,像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羡慕小峰可以在船舱里随风扬帆,到任意一个码头停泊。小峰羡慕我可以不用飘飘荡荡,永远停靠在家的码头。我们是互相羡慕着对方的两个孩子,但我们永远无法融合在一起,分手就是他家的船随风扬帆的那一天。

    我总觉得小峰变了,从那次在草地上追逐那个看不见的孩子以后,他变得像我一样常常发呆,我们坐的一起的时候,或者一起在岸上玩耍的时候,他会忽然说:明天不知道我家的船会不会走。

    到了明天,他会再次说:明天不知道我家的船会不会走。每一个明天的明天他都会这么说,我都会回他:那带我一起走吧。

    他只是摇摇头,然后看看天说:天要下雨了,又会有池塘了。

    我就什么也不说了。

    在船头坐着的时候他会给我讲一些河民的故事。他说有个河民在船舱里养了一条水蛇,水蛇越长越大,越长越大,长成了水蟒。那个河民一天也离不开他的宠物,吃饭在一起,睡觉也在一起。

    ——我想着船舱里一个人的被窝里高高盘起,掀开被子一看,一条巨蟒冷冷地盘在人身上看着我。

    小峰说突然有一天,蟒蛇不再吃东西了,就躲在被窝里等河民躺下。河民发现蟒蛇看着自己的眼神渐渐不对劲了,夜里醒来的时候,还发现蟒蛇不像以前那样盘着,而是在身旁拽直了蛇身躺着,似乎在丈量自己的身体。

    奇怪的河民就去问老人们,老人说那是蟒蛇要冬眠了,丈量他的身体是在算能不能把他整个吞下,做过冬的食物。

    ——我想着船舱里一个人的被窝里高高盘起,掀开被子一看,人已经没有了,一条巨蟒冷冷地看着我。

    就是这样的。小峰站起身来,比划着我的身高:就是这样量的。

    他长得比我结实,但没有我高。

    后来呢?我慢慢站起来,看着小峰。

    后来那个人不相信老人的话,还是和蛇睡在一起。小峰站着说。

    再后来呢?我站着问小峰。他没有我高,但相差不大。

    后来有一天有人看见巨蛇悄悄地游进了河里,但那个河民没了。小峰踮起了脚尖。

    我轻轻的把手按在了他的肩头:没用的,我是不会被你吞了的。

    什么?小峰问。

    没什么,给我讲讲水猴子的故事吧。我拉着小峰坐了下来。

    那年,我7岁,小峰也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