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石仓医生转移话题道:

    “你今天早上在公园里昏倒时的情形,我已经问过咲谷了。她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在抬头看天空后,就突然昏倒了。是那样吗?”

    “——是的。”

    我手摸着额头,回想十几个小时前的情形。

    “南方的天空……一片火红。我觉得天空好像扭曲了。”

    “南方的天空?不是东方吗?”

    “是南方。好像从东方天空的朝霞延烧过去一样……不过,那一定是一种自然的现象吧!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感到晕眩的。”

    “嗯嗯。”医生低声地如此回应,手指又去摸眼罩的边缘,接着便说了这样的话:

    “从那个公园看过去的南方的话——正好是苍马町一带吧。”

    “苍马町?”

    我不自觉地重复了医生所说的地名。医生小声地说了声“不会”,然后摇摇头又说:

    “又怎么样呢?那样的事情当然是不会存在的。因为终战纪念日,所以才会忽然有那样的联想吧!”

    “你的意思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战争的时候,大家都说这个城市几乎没有遭受空袭,其实并不是那样。这个城市也遭受过好几次的轰炸,而最早遭受到战争灾害的,就是苍马町一带。”

    “啊……嗯。”

    想起来了,很久以前曾经听父亲说过这件事。

    十二年前,我的父亲因病而离开了人世。第二次大战的时候,父亲还是小学生。战争结束的那一年年初,父亲为了躲避战争,离开这个城市,疏散到邻县的乡下,住在离苍马町不远的地方……

    ——那时真的很可怕呀!

    父亲粗糙而响亮的声音,在我耳中苏醒了。

    ——因为半夜里巨大的轰隆声和地震的声音,我连忙跑到外面看,发现苍马町那边着火了。

    在刚刚之前,这声音还沉睡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里。

    ——直到现在也无法忘记那些逃出来的人们的喊叫声、房子被烧毁的气味、那附近的天空被染成红黑色的模样。

    又怎么样呢?那样的事情当然是不会存在的。应该是不存在的,但是……

    “对了。”

    这次改变话题的人是我。

    “公园里有一座以前留下来的广播塔。”

    “嗯,有的。”

    “那里的广播器材已经被拆除了,所以现在不会再传出声音了吧?”

    “是的。应该是那样。”

    医生点头回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还是怎样,我觉得他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僵硬的表情。

    “是这样的,我看到了奇怪的情形。那座广播塔的旁边……”

    于是我把上个月下旬的黄昏时刻,在那里看到小孩子的情形,与今天早上老人们的样子,说给医生听。医生听了后,缓缓的将双臂交抱在胸前说道:

    “孩子们在笑,老人们在哭……是吗?”

    然后“唔”地低声沉吟。

    “你什么也没有听到吧?”

    “是的。上个月和今天早上一样,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双臂交抱在胸前的医生又是一阵“唔嗯”地沉吟。我问:

    “医生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医生先是这样否定,但很快又说:“但是——”接着才说道:

    “我听地方上的老人家说过,那座广播塔确实从以前就在那个公园里了。战前的时候,每天早上附近的居民都会在广播塔的前面排队,然后一起唱〈君之代〉和做收音机体操。但是——”

    “怎么样?”

    “好像还有一种说法,说是战后的某个时期里,那个曾经消失不见。”

    “消失不见?……说的是广播塔吗?不是在战争时不见了?是战争结束后不见的?”

    “嗯。是战后不久的事,发现如吕塚遗迹时,广播塔曾经消失过。”

    “如吕塚……”

    完全感觉不到两者之间会有关联呀!我无语了。

    “不过,几个月后,广播塔又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上。这些我也是听说来的。”

    “怎么会有那种事呢?”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但比起脑子里,我的情绪更加混乱。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呢?我也是听一位高龄的老人说的。因为实在无法判断事实到底如何,所以老人家说的话,也只能照单全收了。”

    因为太过不可思议了,所以只好接受不可思议的说法吗?

    “但是,医生——”

    我提出刚才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

    “你听过那个广播塔播放出来的声音吗?怎么样?听过吗?”

    医生的一边脸颊轻轻颤动了一下——我觉得是那样的。

    “听过吗?”

    我再问一次。医生稍微顿了顿说:

    “没有听过。一次也没有听过。”

    医生大弧度地摆动头部,回答我的问题。这时他的表情、他的声音是——

    我感觉他的表情、他的声音,都带着强烈的困惑与恐惧的色彩——我是这样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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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