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峰和小秦回到了办公室。
“怎么办,头儿?”小秦问,“孔彬抵死不承认,也没有更多的证据了。”
“先拘一晚上吧。”郭小峰看了看手机,“都十二点了,我们也休息吧,明天再审一遍,如果还没有新的线索,就只能先放他走了。”
“放走?”小秦挑起了眉毛:“可我觉得孔彬是有问题的,他一直在撒谎,甚至在我们晾出信封之后,他还在撒谎,说什么想和许国胜聊聊,碰巧看到信封,什么想送回去等等,全是胡扯,明明就是想偷东西。”
“对,但这种掩饰般的解释只是说明了他本能的遮羞愿望,”郭小峰在沙发床上坐下,疲倦地揉揉眼睛,“至于他偷东西的习性现在我们都清楚,正是了解了这一点,才让我听到木兰转述周淑文母女对白时突然想到的孔彬偷钱的可能性,事实也证明了我的猜测!问题是,他是那种一旦被人发现就惊慌失措的要杀人的人吗?王兴梁和戴亚丽都指出了他有小偷小摸的习性,说明他的名声一贯不好,怎么会因此惊慌到杀人呢?”
“但也许许国胜心情不好,特别恼怒,斥责了他,甚至扬言要报警,孔彬慌张之下地拿枕头闷死了他,这种可能行是存在的。”
郭小峰摇摇头:“但如果他们发生了剧烈的言语冲突,然后导致杀了人,那么从吵架到杀人,再到临时想到善后的措施并加以处理,这一定需要较长的时间,至少十分八分的吧?但事实是,大家都提到了戴亚丽离开时间的长度,但对孔彬却没有提及。而且,如果孔彬杀了许国胜,那他为什么不把钱退回去呢?毕竟,发生了死人事件,一定会报警的,那么钱少了这件事被警察知道的可能性就极大,结局是一定要查的,这不是一个很大的漏洞吗?他为什么不弥补?还有,为什么不把信封的指纹擦掉呢?这个常识现在几乎是小孩子都知道的。”
“因为事前没打算杀人,所以事后张皇失措没有处理。”
郭小峰轻轻扬了下眉毛:“这也说的通,但——”
他把身体倚在了沙发靠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脖子后面,有些疲惫地闭了一下眼睛:“但别忘了,还有啤酒里的安眠药,那显然说明是蓄意谋杀!而不是临时起意。”
小秦愣住了,片刻之后,他突然兴奋地说:“也许是另外有人想杀许国胜,但结果孔彬却先下了手?”
郭小峰看了看他:“想法很有创见,但是,”他轻声问,“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大吗?”
房间里静寂了一会儿。
“不大!”小秦沮丧地低声回答,“因为如果如此,那么下药的人没有理由不尽可能地向我们提供线索,或者尽快暴露死者的死亡,但现在看,似乎没有这样的情况。”
第二天的询问依然证明了孔彬的惊人记忆力,居然说的和头天的供述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口气也如同翻版。
“我实在太害怕了,我就怕别人跟你的想法一样。”孔彬带着哭腔解释,“我刚拿了钱,人又死了,我、我、我实在是害怕……”
“可你知道吗?”小秦满腔恼恨地打断他,“因为你不及时报案,我们就无法更准确的判断死亡时间。”
孔彬愣怔一下,马上赔着笑解释:“现在不也能确定个大概嘛,就是后两次上厕所之间。”
“胡说,”小秦狠拍一下桌子,“当时如果及时报案,可以根据尸体温度判断的更精确,嫌疑人也会更有倾向性,因为她们两个离开餐厅的时间前后不同,事实上呢?”
也许怕继续触怒眼前这个正发火的警察,孔彬回避地低下头。
“对了,”郭小峰问,“当时你有没有触碰尸体?”
“没,”孔彬抬起头,“没有,当时我吓傻了,待了一会儿,慌慌张张地回到了餐厅。”说到这里,似乎一丝迷惑掠过了他的脸。
“怎么?”郭小峰连忙殷切地问,“想起什么啦?”
孔彬一愣,立刻慌忙地回答:“不!”
“你到底想起什么啦?”小秦又吼了起来。
“我真没有。”孔彬看起来慌极了,“我就是觉得当时傻了,只想逃开,没有及时报案,给你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呀,但我绝对没有杀国胜叔,我怎么可能杀他……”
他又开始几乎分毫不差地重复昨晚的理由。
郭小峰轻轻触碰了一下小秦的胳膊,因为看起来他又怒目圆睁起来,似乎要再次狠狠呵斥眼前这个看来很会耍赖的家伙。
“好啦,你已经说服我们了。”郭小峰和蔼地打断他,“那你将来打算怎么办呢?”
郭小峰突然和蔼的态度随即让孔彬也情绪大涨,他立刻放弃了悲伤,抽抽鼻子,显得很掏心窝儿似的说道:“我想好了,恐怕必须做一张假文凭。这样才可能有机会进入一个稍微像样的公司,而且文凭还不能是太好的学校,比如清华,北大之类的,容易穿帮……”
“你到现在还想着骗人。”还在窝火的小秦终于忍不住了。
“对不起,我错了。”孔彬从善如流,立刻自责起来,“我不该这么想,也不愿这么做,我最恨撒谎了,撒一个谎就得撒一百个谎圆它,多费劲儿呀,真的,可国胜叔不在了,我再也没机会学生意了,谁也不会给我机会了,我本来还指望着跟国胜叔学出息将来挣大钱呐——”他又变成了悲鸣:“我可怎么孝敬我的爹娘呀……”
就在这悲鸣中他被允许离开刑警队了。
透过窗户俯视着孔彬在大门口消失的背影,小秦泄气地摇摇头:“头儿,我现在相信你的判断了,他确实不像为维护名誉而战的那种人。他根本没有什么是非观,而且那么赖,怎么可能为害怕名誉受损而杀人?”
“还有,”郭小峰苦笑着接着说,“你发现没?他还非常善于自圆其说,这说明许国胜就是发现他偷窃,孔彬第一反应可能是结结巴巴的解释,而不是杀人。”
小秦又冷笑一下,极端轻蔑地补充道。
“对呀,一个赖极了的家伙!说假话不仅不脸红,还有股儿理所应当的劲儿。”
“得了,他不算特别坏,”郭小峰摇摇头,离开窗户回到桌子前坐了下来,“德行也像生命,什么样的土壤就长什么样的东西,某种意义上,他有搞鬼的理由。”
小秦垂头丧气地跟着走了回来:“该死!我本以为可以结案了呢!”他又咂了咂嘴:“啧,啧,这个该死的孔彬不及时的报告,等于帮了凶手的忙,给我们造成多大的麻烦呐!”
郭小峰同情地看着熬得两眼通红的小秦:“还好!”他体贴的安慰道,“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收获还是挺大的。”
“那倒是!”小秦又高兴起来,“时间范围确定了,嫌疑犯也缩小了。只是我本以为可以马上结案呢!唉!对了——”小秦突然坐直了,瞪着眼睛问:“你为什么不让我追问孔彬那会儿想起了什么?”
“噢,因为我感觉他好像自己还懵懵懂懂,没有迷过味儿似的,说实话,我都后悔自己问急了,打断了他思考的连续性,所以怕万一追狠了他只顾逃避我们盘问,脑筋乱了,真的不回想了。”
“那现在他回去不想怎么办?”
“不会的。”郭小峰很有把握的回答。
“为什么?”
“人性使然,当我们对某个往事有疑问时,总会忍不住不断的回想、回想、回想……直到有了自己满意的解释。”
“自己满意的?那就未必是正确的。”
“当回想的是某个经历时,多半都会是正确的。”
“但愿吧!”小秦叹口气,哀叹道,“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我需要最好现在能有些更清晰的线索让我们一把揪出凶手!”他将脚搁在桌子上,抬起头一脸无奈地冲着天花板发起呆来,过了一会儿,他吹了声口哨,带着下定决心的表情伸手拿过问询笔录翻看起来。
“我觉得——”他抬起头冲一直皱着眉头发呆的郭小峰说,“现在的主要嫌疑人应该是戴亚丽。”
他没有得到回答,仅仅看到一双微微偏过来脸上眼睛里射出的一束探询理由的目光,仿佛在说:说详细些!
“是这样。”小秦看着笔录回答,“如果孔彬的话不错——我觉得应该不错——因为前面‘摇头王’说孔彬最后一次回来情绪不对,周淑文也含糊这么说了,这算交互印证了。那么可以推论出死者遇害的时间是在孔彬后两次进入卧房之间。这期间总共有四个人出去过,王兴梁、钱老太太、周淑文、戴亚丽。王兴梁是和老太太、周淑文一起出去的,一直有老太太做证人,所以可以排除;钱老太太还出去过一次,但只有半分一分,时间上不可能,也可以排除;周淑文如果安排得力的话,可以作案,但时间毕竟紧张;只有戴亚丽,她单独出去十几分钟;而且,据孔彬交代,他第一次敲门时,许国胜喊了声‘亚丽’,这意味着她和死者之间似乎有约定。所以,综合来看,现在她的疑点最大,你说呢,头儿?”
郭小峰无意识敲击着桌子的食指停了下来:“你说的有道理,但还不是唯一指向。”他不宜察觉地叹口气,“我现在特别想知道木兰打听出周淑文儿子死亡之谜没有。”
小秦“腾”地坐直了,结果险些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倒:“这么说你昨天在王兴梁那儿得到了些重要信息?”
郭小峰一五一十地重复着昨天的谈话。
“嘶——”小秦倒吸一口冷气,“这事很古怪。”
“你说的很对。”郭小峰心神不定地回答,“木兰怎么还不打电话来,我觉得这次的她,就像我们的福将,会帮我们很大的忙。”
“我也这么想。”小秦期待地嘟囔道。
仿佛是对他们期待的回应,郭小峰的手机突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