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当您的弄臣,老爷,您会需要一个的,我向您保证。”

    “为什么,蠢蛋?”乔朗问道,漆黑的双眼露出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因为只有一个弄臣胆敢告诉您真相。”辛金柔声说道。

    “辛金!”沙里昂咽了口唾沫,大声问道:“是你吗?”

    “有血有肉。嗯,说实话,只剩一张皮了。”袋子回答道。

    “不可能,”沙里昂的声音颤抖着。“你……你已经死了。我看见你的尸体。”

    “但没有被埋葬,”袋子反驳他。“这是严重的错误。也没有木桩穿过我的心脏,没有银弹,没有圣钉钉进我的脚踝。最后那几天,所有人都在忙着摧毁世界,或者是其他什么事,就是没有人来关心我。”

    “不要胡扯了,”沙里昂严厉地说道:“如果是你的话,就变回你自己,变成人样。这样说话让我很不舒服。一直和……和皮袋子说话!”

    “啊,这有一点问题。”袋子扭动着。系住袋口的皮绳卷起来,做出一个仿佛是尴尬的姿态。“我好像没办法再变成人类了,我丢掉了那个窍门。你知道,死亡会带走许多东西。就像我对我亲爱的朋友梅林说过的那样。你还记得梅林吗?马理隆的建造者?不错的巫师,但并不像你们之中一些人相信的那么好。他的名声完全来自于他的宣传攻势。他还把自己的名字里的‘I’改成‘Y’!真是自命不凡啊!不过,任何一个穿着蓝白色星星浴袍的——”

    “我坚持要你变回人形。”沙里昂坚定地说着,完全不理会辛金想要改变话题的努力。他朝皮袋伸出一只手。“立刻就变,否则我就把你扔出车外。”

    “你不会这么轻易就甩掉我的!”袋子冷冷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跟着你。你根本无法想象这里有多无聊!没有任何消遣,完全没有。如果你把我扔出去,”随着沙里昂的手逐渐靠近,袋子发出警告,“我就变成这辆迷人小车的引擎。”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不过我对引擎知道得不多。”

    这时我才从看到皮袋说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辛金引起我很大的兴趣,在我写的那些故事里,辛金最让我感兴趣。沙里昂和我曾经以友善的方式争论过辛金到底是什么。

    我坚持认为他是一名有特殊能力的辛姆哈伦巫师——一个奇迹,一名魔法天才,就像莫扎特是音乐天才。只是他天性喜好混乱,痴迷于冒险刺激,习惯以自我为中心,没有任何城府,而且背叛朋友就像丢掉他的橘色丝巾那么容易。

    沙里昂承认这些都是事实,承认我也许是对的。但他仍然有所保留。

    “有一些关于辛金的事情,用你的理论就无法解释了。”有一次沙里昂对我说:“我认为他很老,非常非常老,也许像辛姆哈伦本身一样古老。不,我无法证明这一点。只是听他的话,让我有这种感觉。而且我知道一个事实,鲁文,他所做的不可能是魔法。简单而精确地说,就是‘不可能’。就算是一百名触媒圣徒能提供的生命力,也远远不足以让他变成一个茶杯或桶子。而就像你说的那样,辛金施行这种魔法就像丢掉他的橘色丝巾那么容易!他死在科技入侵的时候。”

    “那么你认为他是什么?”我问。

    沙里昂微笑着耸耸肩,“我完全不知道。”

    我的主人马上就要抓起那只皮袋了。

    “我警告你们!”辛金对我们说:“汽化器!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它能干什么,但这个名词很吸引我。我会变成汽化器,只要你们碰我——”

    “别担心,我不会把你扔出去。”沙里昂温和地说:“相反地,我会安全地带着你,就像保管我的袋子一样,把你绕在我的腰上,在我的袍子下面,紧贴我的皮肤。”

    那只皮袋突然间消失了,速度快得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理智,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并听见了)它。而现在这辆飞车的后座上出现了一个苍白、虚幻的年轻男人形象。

    不过他看起来并不像鬼魂。鬼魂——根据我听说过的描述,要比他坚实多了。这个影像很难描述,大致可以把它想象成有人用水彩为辛金画了一幅像,又用水把它洗掉。稀薄、透明,他几乎完全被背景给淹没了。如果不是正盯着他看,甚至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他身上仅有的颜色就是那一束挑衅用的橘色丝巾。

    “看我变成什么了!”辛金哀伤地说。“一个可怜的影子。你这位沉默的朋友是谁,神父?他被猫叼走舌头了吗?我还记得马克班科伯爵,有一次猫叼走了他的舌头。那次伯爵的午餐是金枪鱼,而他睡觉时又张着嘴。猫走进房间,闻到金枪鱼的味道。那情景真是可怕。”

    “鲁文是哑——”沙里昂开口道。

    “让他自己说,神父。”辛金打断他的话。

    “哑巴,”沙里昂没听他的,“他是哑巴。他不能说话。”

    “他把力气都省下来好吹凉自己的麦片粥吗?那他一定有许多冷麦片粥要喝了。我想,那些动来动去的手指一定有什么含意吧?”

    “那是手语。那是他沟通的方法……方法之一。”沙里昂最后修正了一下自己的话。

    “真有意思。”辛金打了个哈欠,“我说,我们还不能出发吗?很高兴再见到你和这一切,神父,虽然你总让人感觉有点沉闷。我很想再和乔朗聊聊。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真的是很长时间了。”

    “你一直没见过乔朗?一直都没有?”沙里昂怀疑地问。

    “嗯,‘见’有许多意思。”辛金有些支吾其词,“从很远的地方看‘见’,‘见’识一个人,‘见’证一件事,或者是在你扬帆远航时给你‘饯’别。我想你也许会说我是‘见’过乔朗。不过,也可以认为我没‘见’过他,如果你能理解我的话。”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他看我们都有点茫然的样子,便又说道:“乔朗不知道我还活着——这句话可没有半点欺骗。”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让我们把你带到乔朗那里。”沙里昂说。

    “快乐的团聚!”辛金热情洋溢,“有你这老教士陪着我,我们那位阴森森、坏脾气的朋友也许终于可以忘记我给他开的那个无害的小玩笑了。”

    “他会忘记你背叛了他,企图谋杀他?”沙里昂冷冷地问。

    “最终你会明白那不是什么坏事!”辛金表示反对,“而且你知道,如果不是我,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沙里昂和我对望了一眼,看来我们真的别无选择了。辛金也很清楚这点。我们要不就带上他,要不就把他扔出去。他的魔法也许已经衰退了,但他仍然非常聪明,而且他还可以变形。

    “那好吧!”沙里昂气恼地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但我们不会对你负责,乔朗打算如何对你是他自己的事。”

    “乔朗打算……”辛金低声重复着,“我听说——梅林真是个饶舌又好管闲事的老头——乔朗已经没什么选择了。我说,如果我变回那只袋子,你不会介意吧?你会吗?现在这种样子真的让我感觉很累。我要呼吸,还有许多其他事。但你必须答应,神父,你不能把我贴在你的皮肤上!”辛金打了个哆嗦。“我没有恶意,神父,但你身上都是皱纹和老皮。”

    “你说乔朗没有选择,这话是什么意思?”沙里昂有些惊慌地问:“辛金!到底……愿艾敏抓走他吧!”

    那个被洗过的水彩画像消失了,皮袋子又重新出现在车后座上。而且他显然变成了哑巴,像我一样。

    无论沙里昂再说什么或做什么,那只袋子都不再出声了。

    我开始怀疑那袋子是否曾经说过话。如果它没有,那我刚才听到的又是什么?幻觉?——也许这么想会比较好。我瞥了主人一眼,想知道他是否也同样觉得不舒服。

    至少他看着那皮袋子的眼神非常冰冷。

    “开车吧,鲁文,”沙里昂又朝那袋子皱皱眉。“我们已经浪费许多宝贵的时间了。”

    我们的车越过边境。在无数个世代里,这里是辛姆哈伦和宇宙其余地方的分野,也是魔法领域和宇宙其余地方的分野。一个充满魔法能量的地方,出自于辛姆哈伦的建造者。边境允许人们离开,但任何人都不可能从外界进入。正是乔朗——一个正在死亡的世界里的死亡之子,不仅越过了边境,而且回来了——让魔法和科技两个世界狭路相逢,由此产生一连串毁灭性的暴力冲突。

    我让飞车慢速行驶,以便逐渐熟练对它的控制。但我粗糙的驾驶技术还是让这辆车颠簸不断。沙里昂对飞车没有什么经验(他对任何种类的车辆都没有多少经验),所以将这种颠簸归罪于外面的强风。我则因为过于羞愧而没有对他说明实际情况。

    至于辛金,当那只皮袋滑落到地板上时,我们几乎无暇顾及他。接着背包又砸在皮袋子上面。我们听到一声沉闷的尖叫,但沙里昂已经无力去拉那只袋子了。

    “我应该停一下车吗?”我用唇语问。因为外面风大,我其实是很不想这么做的。

    “不必了,就让他那样待着吧!”沙里昂说。

    我没想到我的主人会有这么强的报复心理。

    我们驶过一座红色的灯塔。现在它已经不再工作了。沙里昂凝视着它。当它被飞车抛到身后时,沙里昂又转过身继续望着它。

    “那一定是警报灯塔,”他说着,转回身。他的手一直紧握着身侧车门上方的扶手。“任何人穿越边境时,它都会发出警报。等一下我们就会看见守望石,或者是它们的残迹了。”

    沿着边境曾经无以计数的石像——看守者,边境的守卫,他们曾经都是活人,但如今,他们的血肉都已变成岩石,永远地凝固了,但他们还存留着意识。

    沙里昂就曾经遭遇过这种可怕的命运。

    我认得看守者所在的地方,但我没见到它们。在辛姆哈伦最后的日子里,强烈的地震和风暴横扫大地,以至于看守者们都坍塌了,但他们的灵魂最终得到了解放。现在,只有一些破碎的石块散布在这片地方,有一些石块则被风吹来的沙子完全掩埋了。那些沙丘看起来很像是坟墓。

    痛苦的回忆扭曲了沙里昂的面孔。我将更多能量输入到后射引擎里,希望尽快离开这个悲惨的地方。沙里昂明白我的用意,但他阻止了我。我希望沙里昂不会要我停车。现在风小了些,但还是非常猛烈,如果我把车停下,车也许会被风吹得失去控制。针尖般的沙砾撞击着我们的挡风玻璃,车门外也不停传来“沙沙”的声音。

    “把速度放慢一点,鲁文。”沙里昂说道。他久久地盯着缓缓经过我们身边的那些沙丘。“他们曾经不停地大声警告我们,但没人留意。人们只是关注自己的野心、阴谋和计划,却没想到要听一下这些声音。我想知道,现在他们会向我们呼喊什么?”沙里昂陷入了沉思。“我们在听吗?”

    他一言不发地思考着。我听见的唯一说话声来自于飞车后座的地板上。听着一只皮袋子说话仍然让我感到吃惊,幸好沙里昂在引擎喷射和风沙拍打的噪音中听不见辛金的话,所以他还是可以不受打扰地沉浸在自己哀伤的思绪中。

    我们离开边境,越过大片沙丘,进入一片草原。沙里昂茫然地望着四周。我意识到这里对他来说已经完全陌生,没有任何他所熟悉的痕迹。不仅是这片土地在生命圣井的毁灭中发生了剧变,而且,根据我的判断,我的主人已经习惯了在魔法传送廊里穿行。那些久已逝去的贤者建造的传送廊,可以让辛姆哈伦人穿越时间和空间,从一个地点直接到达另一个地点。

    我继续向地平线上的高山飞去,那个地标让我不至于迷路。但我心中的忧虑一直在增加。沉重的蓝灰色云团正在聚集,闪电在它们边缘跃动,一直刺入荒凉的大地。风在增强,辛姆哈伦著名的大风暴就要来了。那些高山是我唯一的指引,但在暴雨中我将无法看见它们。这辆飞车上装备了各种航行辅助设备,但我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们。

    我现在真的很后悔一时冲动拒绝了波利斯将军的那名助手。当风暴来袭的时候,我们只能将飞车停下。不仅因为那时我们可能很容易就迷路,而且很有可能撞到树上或悬崖上。前面就是大片森林,再往前则出现了丘陵。

    一阵强风击中飞车,让它向旁边偏出三尺。开始下雨了,大滴雨水打在玻璃上。我想到我们带来的轻型帐篷,又摇摇头。我没办法让沙里昂知道我的疑虑与恐惧,因为我的两只手都要握紧控制杆。

    现在只有一件事可做——在风暴更加剧烈前返航。我切断能量输出,让飞车降落在地面上。沙里昂带着疑问的神情看着我。飞车停好后,我正要向他解释我们的状况,他看着我的眼睛却忽然睁大了,而且朝我背后望了过去。我急忙转过身,立刻在惊惶中向后缩起身子。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吃惊,我应该知道他们就在我们身边的。

    那名穿黑袍、戴着兜帽的执法官打了个手势。我按下一个按钮,身侧的车窗降下来。雨水打在我的脸上,风将我的头发吹进我的眼睛,还发出巨大的咆哮声,让我几乎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但那名黑袍杜克锡司身上却看不见半点潮湿,也没有丝毫凌乱。他就像是站在暴风眼里,而和他只有几寸距离的我们,却承受着风暴利齿的咬啮。

    他掀起兜帽。我认出他是莫西亚。

    “你想干什么!”沙里昂喊道。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你们在浪费时间,”莫西亚说:“丢掉这个科技怪物吧。如果你们使用魔法,你们立刻就会到达乔朗面前。”

    沙里昂疑问地看着我。

    “我们不认识路,先生。”我对他打着手语。“风暴会持续加剧,我们不能这样盲目地前进。而且我们只有七十二个小时的时间。”

    “看起来我们别无选择了。”沙里昂承认,“你要怎么带我们去那里?”

    “传送廊。”莫西亚说:“你们必须离开这辆车。带着你们的东西。”

    我打开车门,强风几乎把车门从我的手里吹开,我身上立刻被雨水打湿了。然后我伸手到车后座拿起背包,又在背包下面寻找那只皮袋子。至少这是一个摆脱掉辛金的机会。

    但,那只皮袋子不见了。

    伴随着深深的疑惧,我拿起背包。不知道现在背包里会多出一样什么东西——也许是一只茶壶。

    沙里昂已经站到莫西亚身边,他的袍子挂在削瘦的身上,不停飘飞着。我在大风里,有些困难地背好背包。

    “你带着我的皮袋子了吗?”沙里昂大声问道。

    “没有,先生!”我用手语告诉他,“我找不到它了。”

    “哦,天哪!”沙里昂的脸上立刻显露出忧色。“能知道辛金在什么地方总比不知道要好。”他压低嗓子对我说。

    “你们掉了东西?”莫西亚问。

    “可能没有。”沙里昂含混地答道。他透过雨水看着莫西亚,“我们该怎么使用传送廊?我还以为它们都已经毁坏了!”

    “我们本来也这么认为。”莫西亚说:“在辛姆哈伦崩毁后,我们寻找过传送廊,但没找到。我们认为它们已经不复存在,因为支持它们的魔法都消失了。但看样子它们只是发生了移动,随着地形的变化而离开了原位。”

    沙里昂皱起眉,“这怎么可能!从数学角度来看,绝对不会是这样!我承认,我们从来都不确切地知道传送廊的结构,但打开它们所必须的计算排除了——”

    “神父!”莫西亚打断沙里昂的话。他微笑一下,仿佛是想起一些旧时的事情。“以后我会有兴趣听一听这些计算,但现在,我们是否应该出发了?”

    “是的,当然,我很抱歉。可怜的鲁文已经湿透了。我告诉过你,要穿件比夹克更厚的衣服的。”他关心地问:“你有没有带厚一点的外衣来?”

    我表示我并不冷,只是很湿。除了夹克之外,我还穿着一件白色的毛线衣和蓝色牛仔裤。我了解我的主人,即使我从头到脚都裹上皮毛,沙里昂仍然会担忧我受寒。

    “我们要快一点了,先生。”我用手语说。

    不仅仅是急着想摆脱这场大雨,我还渴望能见识一下魔法。

    “我要打开传送廊吗?”沙里昂问:“我不确定自己还记得——”

    “不,神父,”莫西亚答道,“触媒圣徒控制传送廊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任何了解魔法的人都能使用它们。”

    他说出一个词,一个卵圆形的空间出现在风雨之中。它逐渐延展,直到足以让我们走进去。沙里昂不确定地回头看了莫西亚一眼。

    “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乔朗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莫西亚摇摇头。“我不这么想。进传送廊里去吧,不要在这里等到被风吹死了。”然后他转向我。“一开始你会觉得非常可怕,但那种感觉很快就会过去。保持冷静。”

    沙里昂开始朝那个空间中走去,但他又停住了。“它会带我们去哪里?”

    “去圣山。乔朗居住的地方。”

    “你确定?我不想掉在一座马理隆破碎的城堡里——”

    “我确定,神父。我说过,传送廊发生了移动,但现在它们就像一个轮子的轮辐,全都指向圣山,或者是离开它。”

    “真奇怪,”沙里昂说:“真是太奇怪了。”

    他走进那个空间。在莫西亚的催促下,我快步跟在主人身后,差点踩到他的脚跟。很快我就看不见莫西亚了。传送廊在我们周围闭合,仿佛要将我们压缩为虚无。我感觉压抑、窒息。

    保持冷静……

    莫西亚说得倒轻松!反正他没有被憋在这样一个小空间里!我挣扎着想要吸进更多空气,想挣脱周围的束缚。我觉得自己溺水了,就要死了,要失去知觉了……

    突然间,传送廊打开来,就像一个漆黑房间里突然开了一扇窗,让明亮的阳光照进来。我能呼吸了。我正站在一座山顶上。空气凉爽清新,没有雨水,风暴的云团盘踞在我们下方的山谷里。

    我望向碧蓝的天空,看见白色云絮湍流不息。它们距离我如此近,让我觉得一伸手就能摘一片下来。

    沙里昂站在我身边,看着周围,眼神中充满热切、期待与渴望。毕竟这个他离开已久的地方仍然镌刻着他太多的回忆、痛苦和喜悦。我们立足的地方是一段巨型城市的城墙,而这座城市本身已经变成了废墟。

    沙里昂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晕眩。“都变了。”他喃喃地说着。靠近我,握住我的一只手臂,指着远处说:“在那里,就是那座山顶上,那就是用山峰本身建成的大教堂。只是现在它已经不存在了,完全消失了。我们离开以后,它一定是塌陷了。当时的情形也许我永远都没办法知道了。”

    他盯着覆盖了整片山麓的废墟,然后又将目光转向别的地方,哀伤的阴影在他脸上越来越重。“大学还在。看,鲁文,山腰上的那座建筑。全辛姆哈伦的法师都会来这里进行学习研究,增益他们的技艺。我在那里研究数学,那是一段多么快乐的时光啊!”

    山中分布着四通八达的隧道和走廊,教会的工作都在那里完成。触媒圣徒们在山中生活、工作,在山顶上敬拜神明。生命圣井位于大山深处,它是辛姆哈伦魔法的泉源。现在它已经被破坏,枯竭了。

    我突然想到,如果不是乔朗和闇黑之剑,我现在也许会成为一名触媒圣徒,在那些走廊中行走,为教会的事务而忙碌着。我能想象自己在这里的样子,就好像偶尔透过云层的阳光让我瞥到我的另一个人生——我望向窗外,看见我自己正从高处向下俯瞰。

    沙里昂看见了他的过去,而我看见了我的现在。这让人兴奋、安宁,让人有种不寻常的满足感。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属于这里的山峰、这里的土壤、这里的树、这里的天空。我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感觉精神振奋。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此时此刻,我觉得我能够从周围的世界中汲取生命力,将它集中在我的体内,再将它灌注出去。

    一个声音惊扰了我的幻想。对主人的关心让我回到现实中。

    沙里昂低垂着头,快速地用手抹了一下眼睛。

    “没关系,”他看见我关切的眼神,便对我说道。“没关系。我知道只能这样。我只是为了逝去的美丽而哭泣,只是这样而已。实际上,它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丑陋最终将吞没它,就像卡米洛一样。但至少我们的族人还活着,他们还有回忆,甚至还有魔法——对于那些正在努力寻觅魔法的人而言。”

    我没有寻觅魔法,但魔法还是找到了我。对于这片土地,我不是陌生人。她记得我,虽然我已经失去对她的记忆。

    就像沙里昂一样,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