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重返这个王国,并且导致这个王国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乔朗现被判处死刑!”

    希拉紧皱双眉,“恐怕你受了很重的伤,执法官。也许是头部遭到撞击?”

    莫西亚伸手按在额头上。“是的,有一段时间我相当混乱,只是我不愿意告诉你们。我不想让陛下担忧。”他交叠双手,鞠了个躬。他的声音中只有尊敬,再没有半点讽刺了。

    爱俪莎一直显得孤僻冷傲,此时她走到莫西亚面前,用一双温暖的眼睛关切地看着他,“你还好吗,执法官?”

    “谢谢你,陛下。我已经恢复过来了,但恐怕我的记忆中仍然留有空白,如果我所说或所做的事情有奇怪的地方,请你见谅。我恳求你对于我提出的一切问题都耐心回答。”

    真聪明啊!我心想。现在莫西亚可以随心所欲地问任何问题,而这只会被当成他刚刚撞到头的缘故。

    “当然,执法官。”爱俪莎亲切地说:“现在我们要去见沙里昂神父,我们已经迟到了,他会担心的。骑士阁下,你可以带路吗?”

    “是的,陛下。”

    希拉握着剑,看了一眼太阳以确定方向,然后又开始寻找林间小路。她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条路,那条路上有许多裂开的蹄印,应该是某种野兽的足迹。

    “半人马的足印,”莫西亚警告说:“这样不危险吗?”

    “你自己说过,他们出去狩猎了。”希拉说:“我们需要加快速度。这条路比起穿过灌木丛要更快捷轻松,而且,半人马喜欢伏击软弱的孤身旅者,比如沙里昂神父。”

    “确实,”莫西亚勉强同意。“骑士阁下,如果你做前锋,那就让我殿后吧!”

    当希拉走过莫西亚身边时,她停下脚步,直视着莫西亚的眼睛,“你确定你还好吗,执法官?”她问道。她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关怀和担心,明亮的眼睛里有着丝丝柔情。

    “是的,女士,”莫西亚惊讶地说:“谢谢你。”

    希拉对他一笑,热切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让莫西亚不禁退缩了一下。然后她就转过身,谨慎地向前走去,同时仔细观察着路两旁的动静。爱俪莎拢起长裙,跟在她身后。

    莫西亚又站了一会儿,困惑地盯着希拉。那种困惑并非来自于我们所处的奇异环境,而是任何男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遭遇到不明所以的女人时都会有的那种困惑。

    他摇摇头,又耸耸肩,示意我和他一起前进。

    这条小路可以让两个人并肩前行,但根据足迹判断,那些半人马是排成一线前进的。

    我用手语对莫西亚说:“看来你大概知道我们出了什么事。”

    “我相信你也大概知道。”莫西亚瞥了我一眼。

    我觉得有必要做出解释,“我曾经偶然见到过……另一个人生中的我,”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了。“我也在那里见到了爱俪莎和希拉。以前我没提起这件事,是因为我还不能确定。”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我告诉了他,又表明我看到的并不多,不一定对我们有帮助。“看样子它没什么意义。”

    “现在它没什么意义。”莫西亚的脸色严峻起来。“我们被送进了另一个不同的时间。但为什么?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你会想起原来那个时间,我也会想起,但希拉和爱俪莎却不会?我们该怎么回去?”

    “科技术士?”我提醒他,“也许这是他们干的。你在城墙外攻击的那个……东西……是什么?那个戴着白色面具,伪装成葛雯德琳的东西。”

    “她属于科技术士的齐兰尼斯提克组织。”莫西亚答道:“他们被称为质询者。他们能够伪装成别人的面孔、形体和声音,以此诱惑人们依照他们的命令行事,就像诱惑爱俪莎那样——献出我们的物品,我们的秘密。他们的伪装让他们得以混进各种组织。”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葛雯德琳?你能看穿她的伪装吗?”

    “那种伪装是很难被看穿的。但那个女人表演得太过分了,她竟然使用魔法。我们一直在监视乔朗,我从没见过葛雯用生命力做任何事,即使是她一个人时也不会。爱俪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并感到奇怪,但她太愿意相信那是她的母亲,根本没想到要怀疑。而且,我见到了乔朗受伤的情形,我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为什么她要放弃伪装?”

    “维持那种幻象需要很大的魔法能量,她不可能在与我打斗的同时仍然维持那样的能量,所以我才会攻击她。”

    “如果你错了呢?”我问他。

    “但我没有错。如果我错了,那真的是葛雯,那么我就有机会救她。”

    “你相信科技术士抓住她了吗?”

    “我会说是的,因为他们能制造出那么真实的幻象。但我也会说不,因为斯密瑟并没有提到她也是人质。”

    “那么她又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莫西亚摇摇头。他也许是不知道,也许是不想告诉我。

    我又试了另一个问题。“你说的那个停滞地雷是什么东西?”

    “如果我们之中有人踩到它,它就会让我们陷入一片停滞场中。除非科技术士释放我们,否则我们什么动作也做不了。”

    我不知道是否该问下一个问题,因为我害怕他的答案。最后,我还是冒了险。“现在我们所处的环境是真实的吗?或者这只是我们的幻觉?也许科技术士已经控制了我们的意识?”

    “如果是这样,”莫西亚狡猾地一笑,“那么也许他们不该允许你的意识有这种怀疑。这也许是科技术士干的,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把我们送到另一个时间里去。这显然是他们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道:“那里应该有曾经的时间支派成员,而且是贤者。”

    “是的,但他们在钢铁战争时期就已经灭绝了,”我向他指出。“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或听说过他们。”

    “确实。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密切注意周围,寻找解决谜团的办法。乔朗已经死了。”莫西亚思考了一下,“如果乔朗死在行刑官的手里,那么辛姆哈伦会变成什么样子?难道说,乔朗没有摧毁生命圣井,释放魔法力?不知道……”

    他陷入沉思之中,落后了一、两步,向我表明他想要单独待一会儿。我也开始思考这些问题。这时,我注意到爱俪莎正从眼角瞥着我,嘴角带着微笑,仿佛在邀请我到她身边去。

    我的心跳加快了。我靠近她,指了指希拉披银甲的后背,示意爱俪莎不要出声。于是爱俪莎就用手语和我说话。发现我的手语(相较于有声语言,它几乎可以说是简陋得可怜)能够传达我们两个的小小秘密,我觉得非常有趣。

    “我为昨晚的争吵道歉。”爱俪莎对我说:“你会原谅我吗,鲁文?”

    我很清楚她所说的那场争吵,虽然我在一秒钟前还对它没有任何印象。就好像一个词或者一个图像能够触发对于一场梦的记忆,她的话让我完全想起昨晚的那些事情,比任何梦境都更加真实。那不是一场梦,它真实发生过——至少在这里,在现在,它发生过。

    也许是因为生命流过血管的关系,我的另一个自我——属于地球的那个自我——正迅速从这里消退。

    “没有什么需要原谅的,亲爱的。”我用手语告诉她。

    我看着她,阳光在她黑色的卷发上闪烁,映出她皇冠上的光芒,让她手指间的宝石显得晶莹剔透。而树影又覆盖住她,遮去那些光芒,却无损于她本身的光彩。

    我爱她。我对她的爱源源不断地从我流向她,就如同生命力从我流向莫西亚。

    在我们都还是孩子时,我就爱上了她,我会继续爱着她,无论发生什么事,直到那一天来临,我会将这份爱做为敬献给艾敏的礼物,永远安眠于祂的祝福中。

    我们的过去,我们年轻的时候,还有我们的现在,那些印象仍然十分混乱,我记得她初生时的样子,我记得一股恐惧的潜流一直伴随在我的孩提时代。我记得在圣山学习的那些岁月,在家中和我的干妹妹一同度过的假日。我记得在我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冒失任性的孩子。我回去的时候,她却已经变成一名曼妙动人、精力充沛的女子。但,是谁抚养我们长大?我们住在什么地方?这些我都还不知道。

    “你的平安是我唯一关心的事。”我用手语说。

    “你知道,不可能有别的办法。”爱俪莎说:“身为我父亲的继承人,我只能这么做。”她专注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明白,”我用手语说:“那时我同样明白。我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惹你生气。我成功了。你又因为我而失去了理智,就像原来那样。”

    我这么说是希望能让她笑。对此我确实感到有些抱歉——还是孩子时,我经常用恶作剧捉弄她,直到她发脾气,用她的小拳头捶我。虽然我总说我才是受害者,不过我也不太相信。这种恶作剧的结果往往是我们都被命令到床上去,没有晚餐可吃。

    她没有因此而感到愉快,但那些回忆还是让她露出了微笑。她冲动地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悄声说道:“就像原来那样,鲁文,我能依靠你,只有你能为我扫去妖精尘,让我看到真实下的丑陋。你逼我看到那些丑陋,并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看到希望。承认吧,”她的眼中闪耀出胜利的光彩,“如果我拒绝来这里,你会对我失望的。”

    “我会认为你这辈子终于做出一个有理智的决定。”我做着手语,想要让自己显示出严厉的样子。“只有你不允许我和你一起来才会让我失望。”

    “我怎能离开你?”她带着揶揄的笑意看着我。这时她忘了要用手语,而是直接说道:“那样我就要连续好几天听你抱怨,‘爱俪莎走了,把我丢下了!’”她学着男孩说话的声音,用鼻音说道。

    “安静!”希拉转过身,“请你原谅,陛下,但现在——”

    “我们不是在野餐,陛下。”阴沉的莫西亚站到我们身边。

    “你们是对的,”爱俪莎红着脸喃喃地说:“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我们距离会面地点很近了。”希拉说:“执法官?”

    我们身旁的橡树枝叶一直在发出各种“窸窣”声,我猜它们还在为莫西亚提供着资讯。

    “沙里昂神父一个人在那片空地上,他已经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开始感到不安。我建议我们应该消除他的恐惧。”

    “我先到空地上去,”希拉说:“你们和陛下留在这里。”

    “哦,胡说!”爱俪莎失去了耐心,“我们要一起去。如果那是陷阱,我们就已经踏进来了。来吧,鲁文。”

    我们走进那片空地。那里果然只有一位年老的祭司,正紧张地左顾右盼。

    一看到我们,他轻轻地吁了口气,微笑着朝我们伸出双手。

    “孩子们。”沙里昂的声音中流露出真切的关怀。

    我的视线因泪水而模糊了。这时我知道养育我和爱俪莎长大的人是谁,这个人将两名孤儿领进他的家,他的心中。

    怪不得我在另一个人生中仍然对他有一种儿子对父亲的爱。这样的爱无法被限制,甚至会跨越时间的鸿沟。

    沙里昂看着我身上的镶红白色长袍,显得骄傲又高兴。白色长袍表明我是一名家族触媒圣徒,受雇于贵族家庭。红色镶边表明我是首席神父,这是这个时代中很高的一个位阶。

    他低下头亲吻爱俪莎的手背,但爱俪莎已经搂住他的脖子,亲昵地吻了他的脸颊。他抱住爱俪莎,同时一直紧紧握住我的手。在杰司艾尔大动物园的林间空地里,一家人就这样快乐地团聚了。

    “你们离开我已经那么长的时间了。”他慈爱地看着我们。

    “我们在马理隆的时候本以为皇帝会允许你来看我们。”爱俪莎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皱纹。

    “不,不,加洛德皇帝是对的,”沙里昂叹了口气,“这样是危险的,非常危险。”

    “传送廊是安全的。”

    “颂离已经拒绝保证这一点了。妖艺师曼居在辛姆哈伦有许多盟友。我并不在乎我的危险,我在乎你们。”这时他的情绪有些高亢,“我很愿意进入到我的长眠中,和你的父母重聚。”他拍拍爱俪莎的手,“但我不能放下肩头的重担。现在还不行,还不行。”

    我眨眨眼,压抑住高兴的泪水。现在我能将沙里昂神父看得更清楚了。但他的外表让我震惊,他显得远比他的实际年龄苍老。灰白色的头发,弓起的腰,仿佛他所说的重担就结结实实地压在他身上。他的灵魂仍然坚强,但他的肉体已经无可避免地衰弱了。

    希拉和莫西亚一直站在空地的边缘,让我们能享受一段私人团聚的时光,并确认周遭没有任何异常。现在他们走过来,尊敬地向沙里昂神父鞠了个躬。神父愉快地向莫西亚问好,又提起他已经听说莫西亚成为爱俪莎女王的臣属。莫西亚双手交叠在身前,沉默且寂静地注意着周围。

    沙里昂神父不认识希拉。爱俪莎向神父介绍说希拉是她的骑士和卫兵队长。希拉表现得很有礼貌,但她犀利的目光表明了她的不安。

    “我们不该在这里停留太久,陛下。如果你许可,我建议我们立刻离开。”

    “可以吗,沙里昂神父?”爱俪莎只是担忧地看着沙里昂。像我一样,她也注意到沙里昂的老迈,并为此而忧心忡忡。“你看起来很累了。这一路上你都是走过来的?一定很辛苦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在我完成任务之前还不能休息。”他又用探询而诚挚的目光凝视着爱俪莎。“但只要你有一丁点不确定,我就会将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女儿。你愿意扛起这沉重的责任吗?你是否已经认真考虑过你将要面对的危险?”

    爱俪莎双手握住沙里昂的手,“是的,神父,亲爱的神父,我所认识的唯一的父亲。是的,我考虑过那些危险,它们已经清楚地摆在我的眼前。”她说着,又给了我一个微笑,才转回头看着沙里昂。“我已经准备好要负起这个责任。如果有需要,我将完成父亲开始的事业。”

    “他会为你感到骄傲的,爱俪莎,”沙里昂温柔地说:“非常骄傲。”

    “陛下——”

    “好的,希拉,我们现在就出发。神父,你要为我们指路,只有你知道该怎么走。”

    沙里昂摇摇头。我猜他意识中的那条路并不是那种在阳光下穿过森林的小径,而是永远被黑暗覆盖的、通向未来的路。

    爱俪莎走在他身边,抱住他的手臂,这让他感到非常高兴。小路不够我们三人并肩行走,我落后一步,希拉和莫西亚走在我身后。

    “也许我头部的伤还没让我的记忆完全恢复。”莫西亚说:“除了那些会走进杰司艾尔大动物园的疯子外,我们在这里还要害怕什么?你自己也说过,那些半人马不会攻击我们。”

    希拉用蔑视的声音说:“如果他们敢攻击我们,那就是他们的不幸了。我害怕的不是半人马,也不是黑暗流浪者、巨人或妖精。”她停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我很奇怪你为什么猜不出来。”

    “你害怕杜克锡司,就是我这样的人。”

    “是的,只不过你和他们不同,莫西亚。如果你认为其他道路是错的,你会勇敢走自己的路,所以陛下会选择你,你是唯一能被她信任的执法官。”

    “你害怕杜克锡司会做什么?”

    “当然是抢夺闇黑之剑。”希拉答道。

    “所以我们会在这里,”莫西亚若有所思地说:“‘我已经准备好负起责任,’女王是这么说的。爱俪莎要使用闇黑之剑。而沙里昂神父知道它在哪里。”

    “没错,陛下在离开前没有对你解释这一切吗?”

    “也许陛下并不像信任你那样信任我。”莫西亚冷冷地说。

    希拉叹息一声,“不能因为这个责备她。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加洛德皇帝相信杜克锡司处在他的控制之下,会服从他的命令。当然,他们不会在他面前露出马脚,但——”

    “你不信任他们。”

    “闇黑之剑具有极大的价值,它能够让他们得到无与伦比的力量,特别是如果他们发现铸造更多闇黑之剑的秘密。”

    “我看不出他们为什么会想要闇黑之剑。依靠生命力的人都不能使用它,因为闇黑之剑会吸干他们的魔法力,让他们变得软弱不堪。”

    “你脑袋挨的那一下一定不轻。”希拉说:“或者是你在塞缪尔斯勋爵溃败的那一战中受的伤又复发了。不管怎样,你的脑子肯定不清楚。杜克锡司之中的活死人能够使用闇黑之剑,正是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会接纳活死人。现在人们都已经知道,杜克锡司不相信主教的预言。像许多人一样,他们认为那只是皇帝和拉迪索维克为了吓阻反叛者而编造的政治谎言。”

    “我的头还在痛,”莫西亚的确是显得很难受,“跟我说说那个预言。”

    希拉放低声音,严肃地说:“恶魔本尊正在组建一支军队攻击我们。武装以地狱之光的魔鬼们将从天空落下,摧毁辛姆哈伦的一切生灵。”

    这个预言让我大惊失色。我转过身,惊惶地盯着莫西亚。

    “柯尼弗!”我用手语说。

    “什么?”希拉问:“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是我们之前谈过的一些东西,并不是很重要。”莫西亚一挥手,示意我不要乱说话。“那个预言……它什么时候会成真?”

    “明天的这个时间,魔鬼们就要发动攻击。拉迪索维克主教被告知:‘只有闇黑之剑在乔朗继承人的手中,我们才能得救。’”

    “是谁给了主教这个讯……这个预言?”

    “一位光明的生灵,”希拉敬畏地说:“一位艾敏派来的天使。”

    “我能明白我的杜克锡司兄弟们对此的怀疑。”莫西亚说:“必须承认,我自己也很难相信这种事。”

    希拉深吸一口气,仿佛是要争吵或斥责莫西亚,但她又缓缓地将那口气吐了出来。“这不是我们进行神学讨论的时候。虽然我确实为你的灵魂担心,每晚都在为你祈祷。”

    这句话显然对莫西亚造成相当的触动,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希拉也陷入了沉默,显得心事重重。

    我看着他们,尽力倾听他们的交谈,而我同时还要注意前面那两个人。莫西亚刚想要说话,希拉却打断了他。

    “希望陛下已经和你讨论过这件事了!”然后希拉又用果断的语气说:“不过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记住,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皇帝已经送信给地球的波利斯将军。”

    希拉停了一下,以为会看到莫西亚震惊的样子。但莫西亚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讯息。

    “这有什么问题?毕竟波利斯将军和加洛德亲王……我是说加洛德皇帝是朋友。”

    “嘘!绝对不要大声说出这种事!想都不能想!如果被别人知道皇帝竟然和敌人有牵连,皇帝的生命会有危险的。”

    “敌人,我明白。我们的敌人波利斯将军,对即将从空中降临的打击有什么看法?”

    “恶魔真的来了,虽然也许不是以我们所想象的模样。波利斯向皇帝详细报告了侵略军摧毁地球外星哨所的情况,并说他们正在迅速逼进地球。他说地球军会竭尽全力保护辛姆哈伦。但他最后又说,恐怕现在他们只是在进行着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并警告我们要做好防御准备。”

    莫西亚和我又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叹了口气,转过身。一定是柯尼弗。我本来希望他们只是留在另一个时间里,但这个希望显然落空了。他们即将到来,就连时间也分毫不差。我们只有不到四十八个小时来阻止他们了。

    闇黑之剑在乔朗继承人的手中。闇黑之剑在乔朗的手中。一把剑,无论在谁的手中,怎么可能抵挡那支异星大军?就连原子弹、光子导弹、镭射大炮这种最先进,最强大的杀戮武器都对他们无能为力。

    突然间,我觉得非常疲惫,只能拖着脚步继续前行。我们是那么无助!那么无望!我们就好像落在蛛网上的飞虫,一切软弱的抗争只不过是在提醒蜘蛛,猎物已经送上门来了。我正在考虑与其如此,还不如坐在这些可爱的橡树旁,喝一、两瓶上好的葡萄酒,最后享受一下人生的快乐时,突然一只手拍在我的背上。

    “打起精神来,首席神父!”希拉说着,几乎一掌把我拍倒在地。幸好她扶住了我。“乔朗的继承人很快就能拿到闇黑之剑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大步从我身边走过——爱俪莎正在招手要我们过去。我的脑子里充满了灰暗的思想,竟然完全没看见她的手势。

    在我和莫西亚交谈时,我们来到一处向下的平缓山坡。橡树林变成了白杨林,然后是柳树林。我很早就听到流水的声音,绕过一个转弯,我们看见一条湍急、狭窄的河流。我的记忆告诉我这是海拉河,它直穿过杰司艾尔的中心。就像杰司艾尔的居民一样,海拉河在进入城市后就变得温和平静,但当它在大动物园中的时候却又显得粗野而危险。

    太阳照亮了河面,阳光温暖着我的脸。我望向天空,看见一缕缕白色的浮云如同轻薄的面纱覆盖住蓝天。白杨树上飘下的飞絮在我周围飞舞,形成一场夏日的大雪。

    绿色的河水急速奔流,撞击岩石时便泛起朵朵白浪;到了被树冠遮盖的地方就会变成墨绿色。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一株粗大的柳树,它的树干斜倚在河面上,枝杈优雅地向四处伸展,叶片轻拂水面。它暴露的树根粗大且生满节瘤,如同拳击手的手指,将它牢牢地固定在岸边的泥土中。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沙里昂神父指着那里说。

    我们沿河岸走到那株柳树旁。没有人说一句话。我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但在我心中,我看见这条河变成了血红色,大柳树在火焰中枯萎,蓝天被烟雾染灰。但与先前的绝望情绪不同,现在我感到的只有愤怒。

    我们要为这一切而战斗:太阳、天空、云、柳树。也许没有希望,也许没有人能活下去讲述这一切,但我们一定要奋战到底。

    沙里昂神父指着下游的某个地方说了些什么。因为河水的喧闹,我听不清他的声音。我靠近他,走到希拉和爱俪莎身边。莫西亚并没有立刻加入我们。当我回头去找他的时候,我看见他跪在路面上,显然是在和一只大乌鸦交谈。我只能看见那只乌鸦弓起的后背。

    杜克锡司经常使用乌鸦当作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不是很远了,”沙里昂在说话,“就在那个转弯。小心,沿河岸的这条小路非常泥泞湿滑。”

    森林小径和河边小路之间有一定的落差,转弯处还有一个小水洼。沙里昂笨拙地想要跳下去。我拦住他,提出由我先下到那条小路上,再接应后面的人。

    希拉留在森林小径最高的地方,手按在剑柄上,监视着周围。我拢起长袍的下摆,半跳半滑地下到河边,站稳身子后,我转过身,向爱俪莎伸出手。她没有任何犹豫,轻巧地一跃而下。实际上,她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但她还是跳进我的怀里。

    片刻间,我们拥抱在一起,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我也凝视着她。她爱我!这时我知道了,她爱我,就像我爱她一样。我的快乐就像阳光在水面上映出片片闪亮的涟漪,但只是在片刻之后,这种快乐就沉没在一片阴暗的池塘里。我的心情又变得凄凉萧瑟了。

    我们的爱永远也不会有结果。她是马理隆的女王,而我是她的家族触媒圣徒,还是个哑巴触媒圣徒。她对她的人民负有责任,我要辅佐她履行她的责任,谦逊而忠诚地辅佐,但也只能谦逊而忠诚。她已经订婚了。我很了解她未来的丈夫,那是加洛德皇帝的儿子,年龄比她小很多。他们正在等待那个男孩成年。这桩婚姻将使帝国得到巩固,将马理隆王国和萨拉肯王国永远连系在一起。

    当然,前提是柯尼弗没把我们杀死。

    爱俪莎离开我的怀抱。“帮一下沙里昂神父,鲁文。”她轻声说着,走到几步外,转过身,望着闪亮的河水。我看着她,看见她伸手到眼睛旁边。但她的动作很快,而且再没有这么做过。

    她已经接受了她的职责,顺从了她的命运。她是那么勇敢,难道我能够辜负她吗?

    我向沙里昂神父伸出手,帮助他平安地下到河岸上。

    “二十年前我还是满灵巧的,”他说道:“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子。那时我不需要任何帮助也能利落地跳下来。当然,那时的我比现在年轻多了。”说完,他不眨眼地看着我,“你还好吗,鲁文?”

    “是的,我没事。”我用手语说。

    他的目光从我转向了仍然背对着我们的爱俪莎,脸上露出悲伤与遗憾。他知道我们两个的事,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很抱歉,我的儿子。”他说:“我希望……”

    我无法知道他希望什么,因为他无法表达出来。他摇摇头,向爱俪莎走去,温柔地拍了拍爱俪莎的手臂。

    希拉一跃来到我身边,伴随着一阵甲片的撞击声和让地面略微颤抖的重重一击。我伸手想要扶住她,却被她挡开了。

    “执法官在哪里?”她转身向上望去,不耐烦地问。

    莫西亚还站在上方的小径上,不祥的黑色斗篷在风中抖动着。那只乌鸦还在他身旁来回踱步。

    “沙里昂神父,”他喊道:“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沙里昂抬起头看着他,“在河道的转弯处有一座洞穴——”

    “不,神父,”莫西亚的声音低沉且严厉,“你必须另外找一条路。我们不能靠近那座洞窟。那只乌鸦警告我,那座洞窟里住着一头夜龙。”

    希拉露出警觉的表情。爱俪莎睁大了眼睛,脸色变得雪白。沙里昂神父则镇定如常地点头笑了笑,“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莫西亚从上面跳下来,黑色长袍在他的身周翻卷。他就像一株黑色的杨树立在沙里昂神父面前。那只乌鸦一振翅,落在莫西亚的肩头。“你知道,但你还是要走那条路?”

    “你是否明白我们要冒多大的险?”希拉说:“一支术士的军队也无法与夜龙对抗。万一它醒过来攻击我们呢?”

    “我知道其中的危险,”沙里昂说,往日的精神又闪现在他脸上。“二十年前我就冒过这个险了。记住,现在我们别无选择。我不需要你们三个提醒我。”他看着我们,眯起眼睛。“如果你们想拿到闇黑之剑,就必须去那里。夜龙正是闇黑之剑的守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