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直笑得她弯下腰去,眼中都笑出了泪水。
直起身子,陈氏用手指着武正翔离去的方向,对何妈妈道:“你看到了吗?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这次,算是捏住了他的七寸。”
何妈妈一脸笑意,道:“都是夫人英明。大姐和大少爷,都是向着夫人的。”
陈氏眯起眼睛,欣慰的点点头。
“只是,那徐婉真还在服孝,这一日未能交换庚贴,我这心就一日不能安定下来。”陈氏蹙眉道:“刚才他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就怕夜长梦多。”
“不如去信给大姐,好生商议一番?”何妈妈出着主意。
陈氏点头,拿过笔墨写了信,交给何妈妈去送到尚书府。
……
嘉善坊,徐宅,花厅。
徐婉真刚刚处理完家事,青麦进来禀道:“姐,大少爷今日请你去听香水榭,马车在二门候着了。”
闻言,徐婉真点点头,“听香水榭”是她和大哥约定好的暗语,看来大哥已经约好了孙智韬。
回到后罩房院,换过出门的衣服,点了温沐兰、采丝两人跟随,到二门上了马车。
徐文敏骑着马,俯身对马车内的徐婉真道:“真儿,我见了都有些不忍。唉,你看看可怎么办才好。”
墨竹在听香水榭的一间院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不知道,徐家姐会不会应约而来?来了之后,能劝的动自家少爷吗?
徐家马车缓缓在院子门口停下,温沐兰当先下了车,将徐婉真从车里扶出来。
看到一脸焦急的弄墨,徐婉真冲他点点头。对这名忠心耿耿的厮,她心里是认可的。
“见过姐。”弄墨看了一眼旁边的徐文敏,欲言又止。今日他好不容易将少爷哄出门,就指望着徐姐能将少爷劝得回心转意。但如果有徐文敏在场,恐怕就不是很方便。
徐婉真知道他的心意,转头轻声对徐文敏道:“大哥,你们在院中等我,可以吗?”
徐文敏点点头。还记得当初樊彬追求自家妹子时,也是在这听香水榭,被妹子毫不留情的拒绝。今日,轮到这孙智韬。
“我们就这院中,有什么事,妹子尽管。”徐文敏温言道。
院中有座椅供人品茗赏花,空虽然阴云密布,好在并未下雨。墨竹忙沏了茶上来,请徐文敏坐下。
温沐兰、采丝,就都在院中站立等候。
徐婉真进了厢房,纵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见到孙智韬但模样,仍然大吃一惊。
入京后,她还未曾见到过他。在她的印象中,孙智韬是温润如玉的儒雅君子,散发着浓浓的书香气息。
而眼前这名男子,瘦得都脱了形,整个人形销立骨。头发乱糟糟的,胡乱挽了一个发髻。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嘴唇干裂起皮。哪里还找的到半分以往的影子?
怪不得阿哥,他见了都不忍心。
徐婉真的心口,又开始疼痛起来。她在心中冷冷道:“你要是再作祟,我立刻出门,再也不管他的死活。”只觉得那股疼痛呜咽一下,缓缓褪去。
孙智韬靠在窗下的罗汉床上,呆愣的看着窗外。他已经许久未曾出门,来到这里,还是墨竹死拖活拽的结果。
听到有人进来,他有气无力道:“墨竹,你先出去,我现在还不想用饭。”
厢房中间摆了一张八仙桌,都是这里拿手的饭菜,只是时间放的久了些,有些微凉。
徐婉真在桌边坐下,清声道:“孙少爷,用饭吧。”
听到这个朝思暮想的声音,孙智韬蓦然回首,看见出现在眼前的清丽身影,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道:“婉真?真的是你?我,我不是在白日做梦吧。”
这一瞬间,他眼中迸发出的神采,依稀能看到原先孙少爷的影子。
徐婉真含笑点头,道:“是我。”
确认了眼前的人,孙智韬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他连忙从罗汉床上起身,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脸颊,苦笑道:“让你见笑了。”
如果可以,他绝不想以这幅面目,出现在她的眼前。
“许久未见,坐吧。”徐婉真得云淡风轻,仿佛完全没见到他的狼狈。
孙智韬走到桌边坐下,目光贪婪的望着徐婉真,想要将她的音容笑貌深深的烙印到心底。她来见自己,也许是墨竹去求的吧?这或许,就是最后一面。
徐婉真右手执箸,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羊肉,放到孙智韬的碗中,道:“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再。”
孙智韬垂下眼帘,心头涌上无边的苦涩,其中又夹杂着些许甜蜜。无论如何,她能来关心自己,这已经是上恩赐。
许久未曾好好用饭,眼前这微凉的饭菜,因为有了她,而显得色香味俱全起来。
不想令她失望,孙智韬端起碗,埋头大吃起来。
徐婉真微微一笑,也口口的用起饭来。既然要结束这段痴恋,先陪他好好用一餐饭吧,也算是还了他的深情。
两人用过饭,让采丝带着青麦将碗筷撤下,墨竹上了茶。
众人都退了下去,房内又只得两人对坐无言。
“看着我。”徐婉真道。
孙智韬抬起头,他如何不想看她?明明知道看一眼,就少一眼。可是,他更不想让她,见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你把自己搞成如此模样,连见我都觉有愧。那,你还有何面目见自己的家人?对你殷殷期盼的老师?我听祖母,曾外祖父对你评价很高,认为明年秋闱你定有收获。”
徐婉真深深的吸了口气,冷声道:“你这幅模样,他们见了会如何着想?”
孙智韬面色惭愧,道:“姐教训道是。奈何,生只觉心灰意冷,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徐婉真反问道:“你是在,我不答应你的求亲,你就要放弃生命吗?你这样,是要置我于千夫所指?”
孙智韬慌忙挥手,道:“生绝无此意。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没有一丁点要怪罪姐的意思。”
徐婉真放柔了语气,缓缓回忆道:“我们初见那年,都还不满十岁。我想,这是谁家的哥哥,话的声音真是太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