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订了亲,阿哥打趣我,要嫁给孙家哥哥做娘子。你知道我有多么欢喜么?”
“你送来的绢扇、孔明锁、珠钗、笔架子,这些礼物,我都看了又看,再心翼翼的收到匣子中锁好。每晚将匣子放在枕头边,伴我入眠。”
“有一年端午,我们两家出去看龙舟。你生怕把我挤到了,一直牢牢的护着我,可你却被踩了好几脚。”
“我想过无数次,嫁给你之后,定要好生侍奉公婆、相夫教子。为此,我苦练绣技,就是为了今后,能让你身上所穿的衣服鞋袜,都是我一针一线的亲手缝制。”
“……”
这一桩桩一件件,有他们美好的过往,也有曾经的徐婉真对未来的憧憬。这些话,徐婉真也不知道是她在,还是蛰伏在她体内的那个灵魂在诉。
在她的低声诉中,那些两无猜的美丽时光,如流水般在两人的心中淌过。从两人泛黄的记忆中,逐渐鲜活生动起来。
她的语气如梦似幻,但随着她的讲述,两人的面上,却不知不觉的淌下两行清泪。
但是,造化弄人,怎么就变成如今的模样了?
曾经,是那么的美好;眼下,却是咫尺涯。
四目相对,徐婉真读懂了他眼中的深情与苦涩,孙智韬也看到了她的眸子里深情消逝,只剩下同情和怜悯。
徐婉真语气萧瑟,道:“如今,我不谁对不起谁,只能怪造化弄人。”
“只是,我请求你,不要再为此自苦。你本应有美好前程、如花美眷,我不想当这个罪人。”
她的声音充满了疏离,孙智韬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满口苦涩。
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那是他们曾经的美好。从幼时的两无猜,到少年时的情根深种。
直到惊变的那一,退婚的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将她从他的生命之中,远远带离。
他怎肯认命?他不愿听从父母安排,硬抗下家法,也只为了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好不容易,熬到她父兄出狱,父亲那里也总算松了口,他才怀揣希望来到京城,寻找两人之间的一线生机,再续前缘。
获得涂山长认可时的狂喜,被徐家婉拒时的失落,从徐文敏口中得知再无希望时的绝望,这样的悲喜终于将他击倒。但是,他从未想过,会让她如此难为。
徐婉真看着他,追忆道:“我还记得,在你十二岁那年,在广仁寺发愿要一洗官官相护之风,还百姓一个青白日。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志向,这些,你都忘却了吗?”
“没有,这是我的志向,如何敢忘却?”孙智韬喃喃道。
“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为了你的父母老师,也为了这黎民苍生。”徐婉真一字一顿道:“你,能答应我吗?”
孙智韬涩然一笑,道:“既然这是你的愿望,我自然会帮你实现。从到大,我何时拒绝过你?怎么舍得不答应你?”
怎么舍得不答应?
他的语气,蕴含着无限凄凉与萧索。
徐婉真心头一酸,一颗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滴落在桌面上,飞溅开来。
孙智韬定定的看着这滴泪,神色逐渐变得坚定,道:“此后,我不会再让你为我流泪。明年秋闱,我定会考上举人,不再让你为难。”
徐婉真轻轻点头,无论是曾经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不忍见到他颓废过活。
将心中的酸楚之意掩住,她轻声道:“你我往后再无瓜葛,但请孙少爷记住今日之承诺。”
孙智韬叹气道:“既然答应了你,我定然不会食言。”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无论你今后嫁给谁,我都会默默守护着你。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徐婉真起身,不再道别,缓步迈出房门。
两人心中都知道,从此再无相见之日。道别,只是徒增伤感。
孙智韬坐在原位,看着她出了房门,看着她逐渐远去,袅娜的背影终于消失不见。
在苏州码头的相送,或许就是错误的开始。这次别离,硬生生斩断情愫,心中有痛、有酸楚,但更多的,是他对她的承诺。
默然半晌,他开口道:“墨竹,我们回去。”
他站起身子,虽然仍然瘦削,眸中却有了决意。给他儒雅的气质中,增加了傲然铁骨。
看到这样的少爷,墨竹眼中有泪,心中无限感激起徐婉真来,走到门口,跪伏在地给徐婉真磕了三个头,才随着孙智韬而去。
是孙家退婚在先,徐婉真大可袖手不管。但她不仅来了,还让少爷重新燃起了斗志。这让他如何不感激?
……
平国公府,后宅。
刘栖兰一如既往的端来食盒,刘祺然吃得心满意足,她则端坐在书案前,翻阅着手中画册。
刘祺然往口中塞着饭菜,仍不忘打趣她,道:“妹子,如何?看上哪家郎君了,让大哥将他绑来。”
刘栖兰哭笑不得,道:“大哥,你先好好用饭。你这样吃饭,被父亲见着又该挨训了!还绑来,你当我是那山大王呢!”
“嘿嘿。”刘祺然咽下口中饭菜,赫然道:“绑来不是最直接嘛!我妹子仙一样的人物,又烧得一手好菜,看上谁就是谁的福气。”
刘栖兰放下手中册子,并不理会他,闭目沉思。
这册子中都是眼下京城里的青年才俊,各有各的优秀之处,看得出来,大哥是用心搜罗了。只是,门第、家世、品性各有不同,要择夫婿却不是那么简单。
半晌后,她问道:“樊彬,大哥见过吗?”
“自然是见过的。妹子好眼光啊,要知道京中有不少人在打他的主意,都被他拒绝了。”刘祺然用完了饭,漱漱口道。
“他旧年来到京城,在武举中一举夺魁,被封为折冲府果毅都尉。少年英武,引得无数颗芳心破碎。”刘祺然斜了她一眼,道:“这可是块硬骨头,你确认要他?”
听他讲完,刘栖兰非但没有任何退缩,眸子中燃起熊熊战火,轻轻一笑,道:“难,才有意思,才配得上我。”
“但我听,樊彬对徐家姐一见倾心,齐王请托祝大夫人三番五次上门求亲,被徐家以尚在孝期为由拒绝了。他心中有人,你怎么争的过?”
“徐家姐,是庄夫人的义女吗?”
“正是她。”刘祺然答道,起来,倒也是熟人。
在牡丹花会时,他被汪妙言下药,要不是徐婉真够机灵,早就被他污了清白。后来听石京泽起,她自救的过程,让他这个男子也佩服不已。
再后来,还是她将汪妙言是罪魁祸首的消息,告诉了他,自己才找汪妙言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