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管亥以下,龙狼护卫伏跪一地,向主公请罪,如此严重的失职,足以斩人了。
马悍坐在路边的大石上,摇手挥退医正,示意无事。他没去理会请罪的护卫,双眉蹙起,显然在为什么事担忧。
过不多时,蹄声急遽,乐进率数骑驰回,向马悍跪禀:“末将无能,未能追及刺客。”
马悍却轻轻呼出一口气,眉头舒展:“追不上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们无事——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要先禀报才允许追赶,明白吗?”
乐进眼眶一热,深深垂首:“喏!”
马悍这才对伏跪一地的龙狼护卫道:“刺客若是他人,今日我就要执行军法了,但是关羽的话……你们再怎样都防不了。每人罚俸半月,十记军棍,引以为戒。”
龙狼护卫齐拜谢,这的确是法外开恩了。
这倒不是马悍心慈手软,而是对手的强大,远远超出龙狼护卫的防护能力。关羽作为三国第一快刀手,本就以快速袭杀见长。以颜良之强,又在万军之中,竟然都被关羽连续突破,一击而毙,区区十余龙狼悍骑拦不住这牛人也在情理之中。
这还是关羽骑着一匹从袁军那里缴获的普通战马之故,倘若他骑的是赤兔,再狠心抽上几鞭,那速度,那快刀,怕是马悍都来不及举掌拨开。
管亥犹不忿:“主公,要不要调兵杀回去,取其首级?”
马悍摆摆手:“你当关羽傻啊,他正是料定咱们急于离开,无法返回,这才行险一击——不幸的是,他真料中了。徐州乃是非之地,我们一旦暴露,就必须尽快离开,否则这一路怕是杀机四伏。”
乐进一听,就知道主公所指的是曹操,倘若这消息传到曹操那里,百分百会派人截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还用不了那么久。”马悍站起,拍拍臀部灰尘,淡淡道,“不管这个仇什么时候报,至少我已经先收了利息。”
……
“大哥、二哥,我回来了!”张飞提着一个被干涸的血迹浸透的包裹,大大咧咧掀开帐帘,将手里的包裹一举,“我带回了纪灵的首级,你带回了……呃!”
声音戛然而止,军帐里只坐着两个人,大哥刘备,二哥关羽。大哥眉头深锁,二哥赤着上身,露出宽厚的肌肉。在他身后,是一名医工,正小心翼翼处理伤口。
二哥受伤了!这倒不出张飞意料,看过马悍与吕布斗将,就知道要击杀此人,少不了要付出一定代价,关键在于,得手否?
张飞目光朝案上一扫,没有看到首级,只有半截带血的刀刃。张飞双眼倏地瞠大,他认得这半截刀刃正是二哥的精铁长刀,但是……刀刃上为何有四个贯通的小洞?
张飞扔下首级,快步上前,抓起案上的断刃,叉开四指一穿,不大不小,正好穿过。
张飞的脸色变了。
关羽闷闷的吐出一口气:“三弟明白了吧,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天下间能徒手抓住我蓄势一击的,根本就不能算人。嘿,我现在算明白当日吕布的戟是如何断的了。我敢断言,当时吕布若不及时住手,下一回合,断的就是他的脖子。”
刘备心有余悸道:“这个人,最危险的时候,不是他拿着兵刃,而是空手的时候。”
刘备后怕是有理由的,因为关羽的突袭,不光是个人的恩怨,也有刘备的算计在里面。
袭杀马悍,是他们三兄弟的共识。关羽为了雪耻,张飞为兄弟张目,而刘备,则是为了有朝一日重新翻身成为徐州之主。
刘备绝不甘心被掀下徐州牧的宝座。他看得很清楚,吕布据徐州,那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徐州许多名门世家都不看好这个并州人,得不到本地豪强的支持,吕布被逐是早晚的事。但驱逐吕布后,这州牧之位就一定会轮到他刘备么?或者,就算他能重新上位,倘若这个马悍又一次出现在徐州,目标同样是徐州牧的话,他拿什么跟对方争?
既然争不过,那么直接从肉体上抹掉对手是最好的方式。可惜,就连勇武直追吕布的二弟也失了手,更受了伤,而这梁子,也越结越深了……
“马惊龙已放出狠话,看来下一次你二人相遇之日,就是一决生死之时。”刘备不安地搓手,叫侍卫拿来几根旄尾,边编边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关羽道,“我想让公祐(孙乾)再次上雒,向天子敬献珍宝,同时向骠骑将军赔礼请罪……”
关羽摇头:“大哥不必费心,那马悍不会吃这一套,他只会让我吃一刀。”
笃!张飞重重将断刃插于案上,气涌如潮:“下一次,咱哥参仨一块上!”
……
纪灵夜遁,群龙无首,其军营很快被攻破。吕布一边命令刘备军围住陈兰大营,一边集结人马,转攻雷薄。没成想吕布军还没杀到辕门,雷薄已破营而出,但不是应战,而是逃跑。
与此同时,陈兰也跑了,而且跑得比雷薄更快。因为刘备的兵马甚少,连个营门都堵不住,更别说包围了。虽说没能截住陈兰,不过有纪灵的首级,这也是大功一件。刘备,知足了。
泗水之战,最终以纪灵被斩,全军覆没;陈兰、雷薄仅以身免结束。
吕布大胜。
不过,战事还没结束,袁军可是有七路大军的,而眼下只歼灭了四路,其余三路的实力,比这四路有过而无不及。要想取得最终胜利,还得再接再厉。
二月底,吕布、刘备联军,在经过数日短暂的休整之后,越过泗水,迎击袁军。他们以缴获的大量船只运兵运粮,骑兵、役夫则沿岸疾行。联军三日后即渡过睢水,再进百里之后,发现袁军张勋所部踪迹。但令人惊讶的是,张勋的军队,不是北上,而是南下……逃跑。
还没接战就逃了?!
这不奇怪,四路兵马都完蛋了,光凭张勋这一路,硬往上凑与送死无异。
一得到四路人马皆溃的消息,才渡过淮水不久的张勋立即向后转。袁术的军队,有一个“优良”传统,脚底抹油很娴熟。将领们也一样,只要见势不妙,立即就跑路。只不过,这一次碰到极善使用骑兵的吕布,想跑,怕是没门了。
当张勋大军南逃数百里,再渡淮水之时,被吕布亲率五百骑追上,直破中军,斩杀张勋,四千袁军(本有五千余兵马,南逃途中掉队失踪千余)皆溃,杀伤堕水死者不可胜数。
而此时吕布后军与刘备军也遭遇了从豫州龙亢出发,绕道夏丘,自后攻击的桥蕤、袁胤二部。
两军兵力相较,袁军足有八千之多,而联军只有不到四千人马,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但正如前所言,袁军士兵,说好听点是兵,其实多为民壮,大多都是出来帮个人场,摇旗助威,吓吓郡兵之类的地方杂兵而已。而眼下他们的对手,却是吕布的百战精兵,以及刘备那逆境残存的精华。两军联手,莫说是袁二,就算是袁大的冀州精兵,一样揍趴。
结果陷阵营一出,乌丸精骑从侧翼突入,袁军立溃。高顺、刘备趁势挥军掩杀,袁军大败。
此役桥蕤被俘,袁胤潜逃,袁术七路大军,宣告全灭。包括纪灵、张勋在内,前后共有十将被杀,实现了吕布的战前宣言:“先斗将,后杀将。”
巨大的胜利,令吕布、刘备兴奋如狂,两军水陆并进,抢渡淮水,杀入淮南。一路宣称要杀进寿春(袁术本尊所在地),枭袁公路之首。
三月初,吕、刘联军攻入九江郡钟离县,大肆掳掠。
就在此时,联军接到袁术亲率五千精锐,杀向钟离的消息。这一次,袁军真的动用了老本,光是骑兵,就不下千骑,这回真是精锐了。
而此时吕布、刘备军已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激战,将士俱疲,加上掳掠甚多,军无战心,都想着回去好好享受一番。而更重要的是,吕布并不打算与袁术彻度翻脸,给对方一个毕身难忘的教训也就够了。
三日后,吕、刘联军撤出钟离,再渡淮水。
刚渡毕,对岸烟尘大起,遮天蔽日——袁术大军,出现了。
吕布与麾下从骑皆于水北扬鞭戳指大笑,旋即策马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有舵公撑船而来,将一封书信交与袁军巡骑,道是飞将军留书。
巡骑立即飞骑返营,将书信呈交袁术。
袁术拆开一看,正是吕布所书:“足下恃军强盛,常言猛将武士,欲相吞灭,每抑止之耳。布虽无勇,虎步淮南,一时之闲。足下鼠窜寿春,无出头者,猛将武士,为悉何在?”
“竖子安敢欺我!”袁术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噗地喷出一口老血。
鲜艳的红,洁白的纸,染成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色之花。
(第五卷·终)
第六卷 虎啸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