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淮上大会,群星璀璨,名将云集。
马悍一方,有郭嘉、荀攸、李典、甘宁、高顺、张郃、高览、陈到、袁耀、许攸。
曹操一方,有曹洪、夏侯渊、许褚、毛玠、曹昂、朱灵、韩浩、关羽、简雍、胡车儿、韩嵩。
孙策一方,有周瑜、孙权、韩当、黄盖、周泰、蒋钦、孙静、贺齐、虞翻。
汉末以来,由北而南,至少一半精华,皆聚于斯。
大会前的仪式,自然是袁耀代表其父,向马悍所代表的朝廷献玺,以示归附,同时将九江郡的太守之印及军民籍册献上。至于庐江,因原太守刘勋弃职,又有雷薄、陈兰等乱贼,已成无主之地,唯强者居之;而豫章太守华歆正奉令赶来,还在半路。
此时袁术死讯尚未传回寿春,否则袁耀也不会这样从容了。
受玺台上,马悍一身大将军戎服。佩金印、带紫绶,端坐于台上,隐隐透出一股王者之气。当他终于接过袁耀高举过顶的黄绫托盘上朱纹黑漆盒盛放的玉玺时,一向从容的脸上,亦难掩欢容。
台下观礼的宾客中。周瑜侧首对孙策轻叹道:“伯符,想当初,这玉玺,可是在你手里啊……”
汉末大乱时,孙坚响应讨董檄令,以江东猛虎之姿。一路攻入雒阳,从井中得国玺,带回江东。孙坚死后,孙策用玉玺向袁术换回其父旧部,并以此起家。六载称霸。
此时的孙策,其势已成,羽翼已丰,若玉玺还在他手,怕是奇货可居,绝不会交出吧。
孙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盯住马悍,目光灼灼。双拳紧握,时而呡嘴,时而鼓腮。就差喊出“彼可取而代之”这句话了。
而对面的曹操望望台上的霸气威武的马悍,再看看同样英姿勃发的孙策,眼睛睐起,抚髯而笑。身旁的长史毛玠附耳低语:“明公妙算,孙伯符已起争胜之心,两家联手破袁之后。再度联合抗马有望,只要再将刘荆州拉上船……”
曹操淡淡道:“非孤妙算。而是马悍下扬州给孙伯符带来的压力,非如此无以抗衡。除非他愿上雒阳当那个劳什子虎贲中郎将。”
曹操所言正中要害,马悍此次南下,其实就是先礼后兵,所有江淮诸侯都要做出选择,是入朝为官,还是占山为王。如果还有谁恋栈不去,必将遭到无情打击。
孙策虽然一再标榜自己对朝廷的忠诚,但曹操一眼就能看出,他与自己,还有那位刘玄德一样,都是同一类人。他们,天生就应当联合。
嗯,先礼后兵,接下来,就该摊牌了。
代天子受玺之后,当夜,马悍在寿春宫大摆宴席,与江淮群雄痛饮。
马悍自然坐上首正中,那是昔日袁术的位置。左首前席为曹操,右首前席为孙策,袁耀与代表刘表的韩嵩分别坐在左右次席首位。接下来的座次,俱按各自官职高低或名气大小就坐,基本上还是名士居前,武将敬陪末座。
酒过三巡之后,马悍开始切入正题:“孟德兄,犹记得当年你我彭城之会,真是恍如昨日啊!”
曹操挽袖举觥,笑容满面:“当年操为州牧,马君不过骑都尉;而今操还是州牧,马君却已是大将军。人生之际遇无常,未闻有如此者,当浮一大白。”
马悍只有举杯,不过,他已察觉曹操想主导话语权。群雄聚宴,亦如战场,岂能相让?因此酒一入喉,眼角瞥见曹操一抹嘴巴,又要开口,立即抓住曹操话语的破绽,先声夺人,哈哈一笑:“孟德说得极是,这官早就该升了。孤此次南下,带有天子署印的官身文书,第一份,就是请孟德赴雒,就任廷尉。雒阳又将重现五色大棒,必是一道难得一见的异景。雒阳不法权贵想必已经颤抖,孤已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一幕了。哈哈哈哈!”
曹操对此早有对策,面露凄容,叹息道:“操倒真想上雒,为天子效力,为大汉尽忠。惜乎明年初乃先翁忌日,操自起兵讨董以来,无时不奔波,无日不征战,从未在先严前尽孝,当真是愧为人子。故操已立誓,将隐居故梓,为先翁守孝三载。天子器重,大将军盛情,操唯有遗憾……”
这理由一抛出,马悍暗吸一口冷气,好一个曹操,还真给他找到一块过硬的挡箭牌。汉以孝治天下,曹操说要补孝,你还真拿他没法。而且还不能削他的官位,相反,这样的诚孝之举,反而应当奖掖升官。
当然,马悍也知道,什么补孝不过是障眼法,这是曹操借守孝之名,行蓄力之实。
很好,这是个不吃枣要吃打的家伙,我记住你了。
马悍转脸望向孙策。
未等马悍开口,孙策已挺身拱手:“策愿随大将军上雒,共奉天子,只求大将军一事。”
马悍颇感兴趣:“哦,何事?”
“请大将军相助,讨伐黄祖,为先父报仇!”
殿堂之上,各种杂声消失。一时俱静。唯有孙策悲愤昂扬之声在大殿回荡:“身为牧守,吴地不靖,有负圣恩,是为不忠;父亡十载,大仇未报。仇雠逍遥,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策有何面目上雒奉君?”
“好,说得好!”曹操拍案大赞,腹内却在大笑,好一个孙伯符。这理由,比自己的还过硬,而且还将了马悍一军。
马悍摩挲着下巴,咋了咋嘴,正待说话。突然一个略带几分稚嫩的声音响起:“主公所言甚是。父仇不报,何以为人!”
堂上众人闻声无不侧目,就见殿堂不起眼的角落处,一个清瘦的人影飞步而出。
与此同时,马悍的贴身侍卫之一史阿,已不动声色转到马悍身侧,手按剑柄,做好防护准备。目光锁定对方。嘴里低声道:“此人步履轻捷,行走时两肩水平,是经过训练的剑手。不过。尚欠火侯。”
马悍忽然笑了,他知道史阿为何说对方尚欠火侯了,因为来者不过是一十二三岁的少年郎。
少年五官清俊,剑眉入鬓,目若朗星,十分英武。当他走到殿中。向马悍行大礼时,孙策、周瑜等东吴人士俱为之色变。一脸惊怒望向曹操。
少年恭恭敬敬施:“吴郡凌统,拜见大将军。”
凌统?这少年就是凌统!
马悍先是一愕。继而差点想大笑。他算明白为何孙策、周瑜等人会色变了,因为本应为东吴一方的凌统,竟是从曹操这边的座席上转出。也就是说,凌统不是孙策他们带进来的,而是曹操擅自带进来的。
曹操意欲何为?凌统又意欲何为?
少年凌统礼毕,挺直身躯,突然双手一撕,哗地一声,将一袭锦衣撕成两半,露出一身孝服。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条孝带,绑上额头。
凌统在做这一连串动作时,两侧耳室的暗格里,不知有多少弓弩对准他。史阿与陈到也一左一右,靠近马悍两侧。
只有马悍纹丝不动,饶有兴味地看着凌统的举动,当看到这一身孝服,再联想起他先前说的话,马悍恍悟,原来是凌操死了。看这架式,好象是兴师问罪啊,是谁杀的?
凌统那仍显稚嫩,却不输孙策激昂之声响起,在大殿回响:“先翁凌君,殁于敌手,沙战征战,亦为宿命。然敌将未予先翁公平一决之机会,而是暗矢袭杀……先翁临终有言,嘱统来日与此仇人公平一决,生死由命,胜负在天。望大将军成全。”
孙策脱口而出:“凌统,你……”
一旁的周瑜暗拉一把,摇摇头。孙策这才忍住不言。
马悍面容肃然:“为父报仇,公平一决,果然英雄出少年。那么,你所谓的仇人是谁呢?”
凌统缓缓抬起左手,捏指成剑,猝然向某处戟指,目光喷火:“就是此人!”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望去——甘宁!
马悍扬了扬眉:“兴霸,你近期杀过一个叫凌操的人么?”
甘宁淡定自若,放下手里切肉小刀,从侍女手里接过巾帕,抹了抹嘴,摇头:“没有。”
凌统恨道:“足下杀人太多,早已健忘了吧。”
甘宁似是在回想什么,若有所思:“说到暗矢,近期我倒是射杀了一个颇为勇悍的蒙面叛将……”
未等凌统开口,周瑜已站起拱手:“事件始末缘于上月寿春之乱。去岁麾下将领蒋公奕母有疾,公奕旋即回寿春探母,凌君也一并相陪。未曾想爆发寿春之战,二人被困于城内,无法返吴。城外之围,本未殃及城内,但上月寿春城内乱,叛军攻入寿春宫。袁公本为我等旧主,公奕与凌君俱念旧主之谊,欲出手助之。不料在混战中被流矢所伤,就此……凌君左右俱言此矢乃甘君所发,当夜混战中,甘君所射冷箭,不止一矢吧?”
这不废话么,甘宁当夜当然不止射一箭而已,恐怕二十箭都有。
周瑜最后诚恳道:“混乱之中,箭矢无眼,杀敌伤友,在所难免。伯符以大局为重,虽伤痛凌君之亡,却不欲为大将军增添困扰,故而未准凌君之子上殿……”
这时曹操干咳一声,扭头对角落某人大喝:“丕儿,是怎么回事?”
方才凌统转出的席位旁,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应声而起,走到殿中,与凌统并肩,向马悍长鞠一礼:“曹豫州中子曹丕拜见大将军。”
这就是历史上终结汉室之人,曹魏文皇帝曹丕?
马悍仔细打量曹丕,倒是眉目清秀,与老曹不太像,儒雅中透着几分英武,眼神阴鸷。单以气势而言,尚不及凌统,倒看不出什么帝王之气。嗯,在这个时空,他大概什么王气都不会有。
曹丕跟随老曹,倒也见惯大场面,面对马悍的威压,居然也能侃侃而谈:“丕在入殿之前,见这位凌兄弟立于阶下垂泪而泣,一时好奇,上前询问,方知其为主公孙郎所拒,不得上殿,面斥杀父之徒,手刃父仇。丕感其奋烈,私引其入殿。大将军若降罪,丕愿一身当之。”
大殿之上,顿时议声纷纷,不要说曹操一方,便是孙吴这一边,都有不少将领暗暗叫好,为这少年义气心折。
如果不是了解这家伙的黑历史,知其并非什么侠气之人、省油之灯,马悍都差点叫好了。
事情似乎清楚了,凌操的确亡于甘宁之手,至于周瑜所言有几分真实……可惜杨弘断臂当夜,便失血过多而死,未能从其口中了解所谓的“叛乱”内幕,也无从得知那被甘宁射杀的蒙面首领真实身份。
马悍轻吁一口气,问凌统:“你要公平一决?”
凌统神色坚毅:“是!”
这时曹丕又开口:“以大欺小,以强凌弱,未可言公平。丕愿与凌兄弟并臂对战,还望大将军成全。”
此言一出,不要说曹、孙双方,便是马悍麾下诸将亦为之动容。
毛玠更是赞叹连连:“少君此举,可视为豫吴联谊之表率矣。”
只有郭嘉与荀攸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同时轻声说出一句:“好手段。”
马悍扫了甘宁一眼,后者踞案大嚼,食欲丝毫不受影响,大有“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之意。
马悍一笑,对凌统、曹丕道:“二位欲与甘君相斗,须得各自主公应允——孟德、伯符,二位之意如何?”
曹操与孙策异口同声:“不可!”
马悍不禁爆发出一阵大笑,这本就是意料中事,怎么可能让两个少年与出了名的悍将对决?可怜的凌统,被曹操父子利用了一把,大捞名声。好吧,戏演够了,到此为止。
“入朝任职之事,还望在座诸君三思。”马悍缓缓站起,神情冷峻,言语充满浓浓的警告之意,“我是带着和平的诚意而来,希望诸君不要让和平之杖从我手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