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八月十八,钱塘大潮涌起之时,长江出海口一座宽广的岛屿海面上,出现无数船只。岛上居民惊恐地发现,这些船只并不是寻常
渔舟,而是高达数丈的楼船、槛舸、艨艟、斗舰。舱门一开,无数甲士涌出,跳上小舟,驶上滩涂,封锁全岛。
这座岛上,有一支江东守军,约百余人,但在成千上万不明身份的突袭者面前,不堪一击,尽皆俯首。
随后,所有渔舟被征用,江东水军的船只被利用,加上突袭者携带的百余条小舟。数百条看似寻常的渔舟,载着千余精锐士卒,顺着黎明
前的大潮,漂向彼岸,即后世的吴淞口一带。
没错,那座大岛就是后世著名的崇明岛,与之一水相隔的,就是此时还是一片荒芜的上海滩。由此登陆,便是孙吴势力的娄县,娄县正西
五十里外,就是江东军的老巢,吴郡郡治吴县。
八月十九,辰时初,崇明岛江东水军船只最先登岸。
江东军在海岸上也设有两个岗哨,但守卒的职责是“监视海上是否有大型楼船或运输船出现”,所以对于一眼就能辨认出是本地船只的三
三两两的渔舟,并未放在心上。而对于自家船只。就更不用说了。
当十余龙狼锐卒冲进岗楼时,几个睡眼惺忪的守卒,还埋怨对方为何来这么早。结果不用说,自然是怀具了。
辰时三刻,对来自海上突袭准备不足的娄县守军。被已投敌的崇明岛水卒诈开城门。随后锐卒突入,大军四起,前后不到二刻,几乎没有
明显抵抗,娄县易主。
半个时辰后,城楼上的孙吴旗帜被扯下。换上了大汉赤龙旗与白狼绿瞳旗。
龙狼海军,抢滩登陆成功。
这支军队,正是行征南将军、水军大都督太史慈与右督管亥、督将管承所率领的龙狼徐林军及渤海军。
在七月二十三接到大将军令的太史慈,仅仅用了三天,就完成军队集结。旋即挥师南下。执行抢滩登陆,直捣腹心的计划。
经过近两个月的适应性训练,来自青州的徐林军与来自辽东湾的渤海军,都逐渐适应了淮北的水土。淮北与江东,不过一水之隔,适应了
淮北水土,江东也就问题不大了。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徐林军与渤海军当然不仅仅是“适应”。更多的,是训练。训练什么?抢滩登陆。
说来也是巧,崇明岛与吴松口一带地形。正对应郁州山岛与朐县地形。以此地假想为彼地,进行模拟登陆,便是近两月来徐林军与渤海军
的训练内容。
徐林军与渤海军正好是龙狼诸军中默契与配合最好的两支军队,两军常年来往频繁,渤海军近半士卒都来自青州,甚至在东莱的牟平还有
一个分基地。而郁州山岛的两千水军。原本就是青州黄巾余部,与管亥、管承的部下颇有渊源。很快就打成一片。
三支分属不同的军队联合作战,最重要的就是配合。配合得好。平添助力;配合不好,互扯后腿。好在的是,这三支军队的属性都相当合
拍,所以训练过程也颇为顺利,成效斐然。
除了训练效果令太史慈比较满意外,主公屡屡交待,一直让他悬着心的疫疾问题,也有惊无险度过。在训练其间,曾有百余人有过明显的
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情况。采取紧急隔离、焚毁病患使用物品,病区洒生石灰、饮用烧开的清洁水源,加上有张仲景配给药物治疗,幸而未
出现大面积染疫情况。
见此情形,太史慈也暗暗抹一把冷汗,幸好现在不是两军交战之时,否则敌军趁机发动攻击,军心不稳之下,少不得要吃大亏。
七月二十三,训练有成,度过最艰难时刻的龙狼徐林军与渤海军(含郁州山军),接到大将军与行征南将军同时下达的命令,出击,目标
,江东军大本营,吴县。
从今天的连云港到上海约为四百海里,也就一千五六百里,以渤海军的船速,最迟八月中就可抵达,抢占崇明岛。但当大军进至广陵的盐
渎县时,太史慈接到由广陵太守陈登传来的急讯。
急讯是大将军传来的鹰书,要求军队暂缓进军,再等一等。
等什么?太史慈困惑不解,但还是严格遵令行事,在盐渎抛锚。直到数日之后,陈登来访,相互攀谈时,才从陈登那里得到最有可能的答
案:等孙策死讯传到吴郡,江东大乱,抢滩登陆行动,将事半功倍。
又过数日,终于得到继续进军的命令,于是大军补充饮水食物,放舟南下。
两个月的艰苦训练,加上江东军懈怠,整个行动非常顺利。
八月二十,太史慈亲自率前锋军前往吴县打探。结果,看到的是吴县城头、城郭、亭邑,家家举幡,愁云惨淡。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为何
行动如此顺利,为何在拿下娄县一整天之后,未见江东军有所反应。
原因很简单——江东之主,孙策,死了。
……
铜漏倒流,时间倒转一个月前,七月二十,夜。
在向马悍单挑失败后第三天,孙策第一次将面纱解开。察看自己伤后的面容。
少年孙权亲自用剪子为兄长剪开结头,然后一层层解开,双手边绕圈边道:“医工说了,伤势不重,以兄长的体魄。只要好生休养,百日
勿动,待伤口结痂,又可以生龙活虎了。”
孙策闷闷道:“军心如何?”
孙权回答得很奇怪:“大多沉闷,少许欢腾。”
孙策大奇:“此话怎讲?”
“沉闷者,半是因兄长之败。半是因输钱之故;欢腾者,自然是赢钱了。”
居然因为这个!孙策恨恨道:“待我康复后巡营,必教这些认钱不认主的家伙好看!”
孙权犹豫一下,小心道:“兄长,大将军那里又派人来催问了。是否接受虎贲中郎将的印绶?”
孙策冷冷道:“我等此次临淮,一是耀武,扬威于龙狼军与曹军之前,让马惊龙不敢小觑,令曹孟德刮目相看。二是与曹、刘联合,共同
抵御龙狼入侵。此行目的已达到,不必与马惊龙纠缠,明日即让公瑾与曹孟德定盟。然后。开拨回吴。”
孙权已经揭到最后一层,闻言手一顿:“只怕,大将军此次来意不善啊。”
孙策双拳紧握:“那又怎样?有能耐他就来啊!别以为决斗击败我。在战场上也一样能击败我!”
对孙权迟迟不揭最后一层纱布,孙策老大不耐烦,干脆自己动手,扯下面纱——蓦然,他的动作定格了。
面前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里,出现一张他做梦都梦不到的面孔:半面肌肤光滑、轮廓刚毅、英俊有型;半面凹凸不平。皮肉黑紫泛红,还
有一块明显的缺损。露出鲜红的嫩肉……这张阴阳怪脸,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这、这还是人脸么?
孙策双手抓住案沿。浑身簌簌直抖,案几也随之咯吱吱作响。
孙权从侧后清楚看到,兄长的脖子青筋暴突,从面部到脖颈,全变成紫红。而他捏住案几的手指,因用力过猛而变得苍白泛青……显然已
经是怒极。
孙权大骇:“兄长,制怒,制怒啊!”
“面如此,尚可复建功立事乎?!”孙策大吼一声,一拳击碎铜镜,拳头鲜血淋漓,单手一掀,案几翻着跟斗打横飞起,撞破窗户,掉入
江中。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孙策在吼出这句话后,右脸颊数个创口突然爆裂,鲜血如泉喷涌……孙策大叫一声,吐出一口怒血
,向后仰倒。
吓傻了的孙权下意识扶住兄长,伸手死命按住兄长脸颊。但任他按得一手是血,都无济于事。
“医工——”孙权的呼声,撕心裂肺。
两天之后,面目紫胀,头大如斗的孙策,躺在船舱中,奄奄一息。
舱内只有一众亲近将领:孙权、周瑜、孙静、韩当、黄盖等。人人容色悲怆,哽咽难言。
伤口迸裂,不要说在古代,便是现代,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尤其在颜面部这种血管神经异常丰富,又距离颅脑最近的部位。孙策怒火攻
心,致旧创迸裂,重度感染,药石无救。本是颜面轻伤,最终却成为致命之疾。
历史上,孙策正是死在这看似寻常的小伤之上——与其说是死于创伤迸裂,不如说是死于其性格。
孙策自知时日无多,拉着孙权的手,给他佩上印绶,道:“举江东之众,决机於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
,以保江东,我不如卿。”
孙权伏跪大恸,悲不能言。
最后,孙策再对周瑜等诸将道:“我死后,秘不发丧,立即回师江东,整军备战。马惊龙,这条龙狼,是决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的……”
可怜的孙策还不知道,他的死,早在马悍预料之中。马悍比阎罗王更早翻到生死簿上注有孙策姓名那一页,看到了那鲜红的勾……
建安五年七月二十二,孙策死,江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