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沉默不语。
他承认秦书淮分析得很有道理。虽然各地军队中很少有东林党人,但是东林党的督抚多少都是有一些嫡系部队的,加起来这个数量还不少,如果现在把他们逼急了,很可能立即叛变,加入到流寇的队伍之中,到时候下大乱,局面将更加不可收拾。
但是如果听从秦书淮的意见,那他就再找不到留秦书淮的理由,岂不是又要让他回三边去?
虽然他不认为秦书淮执掌三边军政后会威胁自己,但是他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君权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即便威胁它的因素只有1%,也必须当作100%来看。因为一旦这1%的可能发生,不光是崇祯,所有朱家人的性命和尊严都将化为乌有。
此时的崇祯,恨不得化作秦书淮的蛔虫,钻到他肚子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先是勾结魔教,现在又与白莲教有染,秦兄啊秦兄,朕想信你,可是你让朕如何信你?
就连你的出身你都没有与朕实话。王司礼都可以告诉朕了,你根本不是鬼谷的人,而是城北一个赌徒的儿子。
你从朕手里夺了江河帮,现在江河帮上下只知有你而不知有朕。你又用江河帮布局武林,现在至少半个武林都唯你马首是瞻,甚至不久后的将来,你还要成立武林联盟,到时候你是要号令整个武林吗?号令武林之后,你想做什么?
你与大明最能打的将领交好,如今这些将领时不时地就你好话,你让朕怎么想?
现在你又要替朕执掌三边。三边是京畿的门户,如果把它交给你,朕以后是不是要看你的脸色行事了?
朕不是昏君,绝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秦兄,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朕之所想,朕之所忧,又何苦一定要逼朕呢?
崇祯心里有一肚子话想对秦书淮,但是他知道,这些话不能。就算是最好的兄弟,有些话也只能双方意会,而不能言传。
崇祯觉得秦书淮在逼他,逼他把三边重新还给他。
秦书淮虽然知道崇祯的想法,但是他心里也颇有不爽。
他很想告诉崇祯,我要是想抢你的下,就不是这个套路了。你也不想想,我干嘛要帮你打退建奴,干嘛要帮你筹集这么多银子,又干嘛要帮你清东林党?
要是我想夺你朱家下,你那些蠢招百出的东林党猪队友就是我最好的助力,我不但不会建议你清洗,还会建议你重用。
要是我想夺你朱家下,我就不会帮你筹集这么多银子,到时候你发不出兵饷不是亡得更快?
两人都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过了会儿,崇祯打破了沉默。
道,“如此来,秦兄的意思,还是应该先剿灭三边的流寇了?”
秦书淮点头道,“臣正是此意。”
崇祯顿了顿,然后淡淡地问道,“那么……秦兄是否要再回三边?若此次回去,那么朕就该直接封你为‘三边总督’了。”
秦书淮轻声一叹,很明显这是崇祯的试探。如果他存心让自己去三边主持剿寇,那么就不会用这种询问的语气,显得不阴不阳。
道,“臣此次去三边,主要是为皇上夺回三边兵权罢了。至于剿寇一事,还请皇上另选贤能吧。”
崇祯的眉头,并没有因为秦书淮这话而有所舒展。
他继续问道,“秦兄以为洪承畴如何,可堪三边总督大任?”
秦书淮心里苦笑,这话若是让他照实回答,他一定会这是废话。洪承畴如果不足以荡平三边,那大明就没有人能平三边了。
但是他不能这么。没去三边之前他就举荐洪承畴大才,到了三边之后洪承畴亲帅大军去太原为他压阵,崇祯不认为洪承畴是他秦书淮的人才怪。
叹了口气,秦书淮违心地道,“洪承畴资历太浅,不足以镇三边,皇上还是另选贤能吧。”
崇祯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
“那秦兄可还有贤才推荐?”
“暂无良才。三边总督一职,看来还需皇上自己钦点了。”
崇祯龙颜大悦,又恢复了笑容。
“呵呵,秦兄,不瞒你,朕手上倒还真有个人选,秦兄帮朕参谋参谋?”
“皇上请。”
“宁前道兵备陈新甲如何?”
秦书淮笑而不语。
陈新甲目前在宁前道干得确实不错,历史上也是在那里他开始发迹,在崇祯年间中后期得到重用,官至兵部尚书。不过,这人虽然有点才气,却更适合干后勤一类的工作,一让他指挥军队,尤其是指挥大型战役的时候,就显得才不堪用了。
历史上,崇祯十五年由他指挥的松锦之战,就是因为他的连连失误,才导致明军大败。另外,此人虽与东林党关系不深,但众多史料记载他“不能持廉”,手脚不干净。要是记载是真的,那么他肯定不能总督一类的官。这类封疆大吏极其缺乏监督,大把的经费过手,要是都雁过拔毛一番,对于底下的官兵来就是一场灾难。
值得注意的是,此人与王德化的关系极好,没准是王德化推荐给崇祯的也不定。这年头,什么人都想往朝堂里插一脚。
总而言之,秦书淮对陈新甲出任三边并不看好。其实,他更建议崇祯把目前在家为父守丧的卢象升招回来,他要是能出任三边总督,也不比洪承畴差。
不过,现在他估计自己推荐谁,谁就会坐冷板凳,这种感觉真心憋闷,就像有力无处使。
“秦兄以为如何?”崇祯又追问道。
秦书淮苦笑一声,道,“皇上若是觉得此人可用,那便用吧。”
崇祯皱眉道,“这么秦兄是不认可了?”
他的语气有些不善,使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崇祯确实不开心。陈新甲是王德化推荐,他自己和孙承宗一起综合多方考量才挑出来的人选,没想到到了秦书淮这儿,竟遭如此蔑视。
心道,还是孙老师的对,朕要有自己的圣断,否则事事请秦兄把关,他必定瞧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