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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毕竟是第三名,于是接受了表扬。
说实话,比起全国国中亚军,这次让我高兴多了。如果要列出理由,就是因为打赢我的对手很棒吧。
我感到福冈南的西木选手是个率直的好选手。互击时很强,推敲彼此动向时也很有趣。那记击手也确实打中我了。
被做掉的瞬间,我忽然觉得可笑。在那同时我心想:“今天输了啊。”但现在依旧不感到羞耻,自己反倒是因为没有错估她的力量而高兴。那已经是束手无策了,该被打的终究要被打。我如此认为。
然而在另一方面,认为她绝对不是无法超越的对手的想法也十分强烈。我今天的打法没有错。只要持续下去,总有一天我能赢过今天的西木。说到未来,她应当也会更加成长,但是我看见了校际赛冠军西木绘里子的背影,这种感觉非常深刻。
闭幕式结束后,选手们四散到各处的更衣室。
我在换装之前,抓住田原并命令她:
“……去替我把早苗找来。她那边是团体行动,所以我想不会突然看不到人,不过要是找到的话就用手机联络我。然后,你一直监视着就好。我换完衣服马上过去。”
“我知道了,等一下见。”
她忽然放下奖状和纪念品,调头就走。只要看着这家伙,就总会想再多说一句话。她的坦率确实是种美德,但那样真的好吗——不,还是别说吧,说了的话,那家伙内心的“理”就不会成长。唯有这事是绝对不能做,这时候要好好忍下来。
约二十分钟后我便接到电话。
“我是美绪。”
“嗯,辛苦了。”
“我现在和早苗学姐在二楼观众席的,北边的,偏东侧的,第二个区块的,呃,从前面……”
我说了“马上去”就挂上电话。北边在正对面,但观众和选手几乎都已离开,所以我马上明白两人的所在位置。
我在走廊上奔跑。在这段时间内,早苗一直坐在椅子上,低头注视正在做整理的比赛场。田原似乎借到了金牌,一面翻着闪闪发光的圆形物体一面仔细欣赏。她也许在怀疑是不是真货吧。
我走下最近的阶梯,注意到我的田原站起身。当我要她回到其他人身边时,她直接回答:“是。”然后对早苗说声:“那么再见了。”打过招呼便离去。
金牌被放在隔壁的椅子上。比赛场的整理仍持续着。
为什么呢?早苗的身影看来好渺小。既然称霸了全国性比赛,我以为应该会更挺起胸膛才对。
“拿下冠军……真是太好了。”早苗一眼也不看我,只是微微摇头。
“我……根本什么也没做。”
到底是怎么了?她纯粹地无精打采。我本来还想对她说:“等下次遇到时我要把你和黑岩一起解决掉。”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根本就不是那种气氛。
我先是隔着通道坐下。
“才没那回事吧。像是平手……不就已经很能撑了嘛。”
早苗微歪着头。那是个悲伤、做作的笑容。
“……如果是其他人,一定能更轻松获胜啊。我不过是个拖油瓶。不论我如何扯后腿,福冈南都强得都足以拿下冠军……不过是这样而已。”
这一点都不像她。这家伙在自贬个什么劲啊?
我不经意地朝早苗注视的方向望去。
整理结束,空荡荡的比赛场。评审团坐的位子也好,挂在墙壁上的计分板也罢,全都被撤光了。
校际赛已经结束,许多三年级生会在此时退出剑道。不过,我们还有一年,还有整整一年。然而你是怎么了?俯视这空无一物的战场,你在想些什么?
这下岂不是教我都变得想叹气了吗?
“反正……每个人都有不顺利的时候。不过,先不管结果,在我看来你已经变得很强了。应该很吃力吧?每天的练习……不过我是很单纯地认为你的力量提升了喔。”
她又歪过头,但其实我以前也是如此。
因为搞不清楚。这种时候,究竟该说些什么?对我而言,尽管能更进一步怒骂陷入低潮的人,却很难伸出手让对方重新站起。
干脆换个不同的话题吧。
“……对了,你换了手机号码吧?”
早苗忽然回魂地抬起脸,接着有些害羞地笑了。
“对不起……啊,那个,因为我父母再婚了,所以想说干脆所有人一起办同一家电信公司。不过,那时明明就算不换号码也能换电信公司,但我爸说新门号比较便宜,就擅自为我办了新门号。”
是吗,凶手是那个电线杆老爹啊。真是的,居然给我找来这种麻烦。
早苗从口袋里掏出的手机确实和以前是不同机种。
“用红外线传输……”
她边说边递出手机。啥?什么鬼?
“就是矶山同学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啦。我会用红外线传输发送新的号码和邮件地址。”
因为我搞不太懂,所以就交给早苗弄了。她一弄,只见新增一个“甲本早苗”的栏位,新的手机号码、住家电话号码、住家地址、邮件地址,全都一口气自动登录。好厉害!我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全都是手动输入。
“你的手机还真先进啊。”
“你说什么啊?因为能够接收电波,所以矶山同学的当然也有同样功能。”
“是这样吗?”
“是这样喔。”
早苗在瞬间露出笑容,不过马上变成奇怪的神情。
有如忍着喷嚏般,上嘴唇颤抖以及朝鼻梁中央皱起眉头,看往别的方向。
怎么了?时节不对的花粉症吗?还是……该不会是快哭了吧?
“欸,矶山同学……改天,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好啊,可以啊。”
她的脸上聚起了皱纹,这家伙真的快哭出来了。
“那……我会打给你。”
她说完后便突然起身打算离开。我赶忙叫住她:“你忘记金牌罗。”早苗转过身,小小地吐舌并拿过去。
“谢谢……那,再见了。”
白色衬衫与红格子的裙子。她小碎步跑上楼梯,接着在走廊转向东侧。
我看着她前去的方向,有个相同打扮的人正单独站在那。是个高个子,而且脚特别长的女孩。
黑岩。这该死的家伙,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那家伙也看着我。虽然因为有段距离所以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尽管如此,满是杀气的感觉仍逼迫而来。
早苗站在她的身边,背对着我的两人朝东侧离去。不久,传来广播要求还留在会场内的人尽速离开。我似乎听到从某处传来“香织学姐”的呼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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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难得地睡到早上八点。预计从傍晚要进行轻度的练习。到下午为止还有时间,该做什么呢——
结果,我决定去辰爷爷那儿。对了,买个奖品给自己作为校际赛第三名的纪念吧。之前我一直想尝试的新型剑止应该是正好的选择。
我换过衣服后走下到一楼。
“唉呀,香织,你起来了?”
“嗯。”
“要出去吗?”
“嗯。”
“早餐呢?”
“不必。”
“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我出门了。”
才一走出玄关,令人想怒吼“杀人啊”的阳光便照在身上。是的,虽然校际赛结束了,但夏天可还没完呢。事实上,甲子园的高中棒球赛还在进行,在这大热天里还真是辛苦了。
或许会有人觉得很意外,但我的皮肤很白。
我因为不会游泳所以不会去海边或游泳池,加上一直忙于练习,所以基本上不会长时间待在太阳底下。我从小就没抓过虫子,大概也不会爬树吧。我大多是用轮胎在树干上绑一圈,拿竹剑敲着玩。至于西瓜,因为马上会闹肚子所以我都不吃。刨冰更不用说,根本是自杀行为。
这么一想,对我而言,再也没有哪个季节像夏天这么没意思。气温的升高会令练习效率显著降低。说到夏天的好处,大概只有在太阳下晒防具会干得很快吧。阴干?怎么可能。当然要直接日晒,不然就无法用太阳消毒。褪色?又不是有花样的洋装,谁会在意哪种事啊。
以前会认为克服这种酷暑是一种锻链,但这几年来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因为中暑死掉,所以禁止勉强自己。就连那位桐谷玄明老师,也在三年前给道场安装冷气,练习时会开来吹。
当时,桐谷老师如此说道:“已经……到极限了。”
的确,哪怕将窗户全数打开,吹进来的也是受地面反射而升温的热风,没有任何帮助。实在是热死人,而且这一条路上没有任何遮蔽的阴影。
我要在此写下一句:湛蓝的天空笨蛋仰颈遥望着白色的浮云——香织
终于走到了。
“你好……呼咿咿!”
店里充满了等同于冰箱的冷气。辰爷爷从里边的工作处探出头来。
“……噢,小香,昨天如何啊?”
绉巴巴的汗衫。四处都浮现出皱纹、没有光泽的松垮皮肤。双臂下垂的肌肉。从很久以前起,夏天的辰爷爷在我记忆中就是这种感觉。
“噢!第一次参赛就第三名,真是有两下子啊!”
真是太厉害了——辰爷爷说道并拍手。那似乎是削磨什么而产生的碎屑吧,白色粉末在四周飞舞。
“喂——!老婆婆,小香啊,昨天是第三名喔!去拿杯庆祝的麦茶出来!”
辰爷爷称呼自己的太太作“老婆婆”。
我称呼辰爷爷的太太作“婆婆”。
婆婆则称呼辰爷爷作“老伴”。
而他们两位叫我“小香”。
“……嘿,第三名啊,小香果然很厉害呢。”
婆婆拿来的不是麦茶,而是倒入了橘色液体的玻璃杯。大概是橘子口味的可尔必思。这一家人从以前就非常喜欢可尔必思。至于盛点心的漆器里的一口海苔煎饼卷,也是这个家的必备品。
“好啦,干杯吧!”他们两人将杯子举向我。
“嗯,谢谢……干杯!”
婆婆马上说:“你慢慢坐呀。”便回到屋子内。
只要婆婆一不在,辰爷爷一定会点根烟。
“啊,对了。辰爷爷,你听我说,我昨天遇到早苗了喔。”
嘴巴一开,只见烟环跃入半空中。
“……谁啊?那个叫小苗的是哪个?”
啊——虽然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会遇到这种事啦,是吗,终于碰上了。
“你——在呆什么啦!就是西荻啊,西荻。西荻早苗。”
不对,他没有痴呆,那得意的微笑还在。
“……那是当然的罗?因为以前小香总是叫小苗‘西荻’吧?结果却突然‘早苗’地,用那种和人很亲近的语气讲,所以罗……”
啊!我生气了——
“才不是啦!那家伙原本分手的双亲又再婚所以姓氏回到甲本了啦但是我又得那么说明一番才行所以我本来想要直接用西荻的可是辰爷爷从以前就一直叫小苗小苗所以我才想说应该直接叫名字比较容易懂……”
辰爷爷在话说到一半时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地举起双手制止我。
“嗯……没错,就是那样,你说得很对。嗯……那,小苗昨天也有参加比赛吗?”
可恶——唉,不过他懂了就好。
“……嗯,而且意外的是,她是福冈南的次锋喔。”
辰爷爷十分吃惊地缩起嘴巴。就像只吐着烟的干瘪章鱼。
“说到福冈南,不是名校嘛。”
“是啊,而且还稳稳拿下冠军呢,真是服了啊。”
“是吗,校际赛的冠军……这下被抢先啦?”
噢噢,被抢先啊。这么说来确实是那样,但是为什么?我从来没那样子想过。我想起早苗那张落寞的脸。
“不过,那家伙的样子好像怪怪的。明明拿冠军了,却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虽然她告诉我新的电话号码,不过,之后却一副要哭出来似地问我可不可以打电话给我?可是这样一来,自然会认为既然要说这种话,那干嘛之前都不联络一下啊。”
辰爷爷皱起稀疏的眉毛,瞧着我的脸。
“……嗯?怎样啦?”
“小香,你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啥?什么啊?”
辰爷爷又吸了一口烟,接着如火男面具般弯起嘴巴,从侧边吐烟。
“……小苗转学了对吧?”
“是啊,所以我才会说是福冈南嘛。”
“但是,她一直没和小香联络提那件事吧?”
“那个我讲过啦,所以我之前才会那么生气嘛。”
“转进剑道名校,而实力在那学校获得肯定,虽然是个二年级生,却被提拔当校际赛团体赛的队员。甚至,还漂亮地拿下冠军,却莫名显得很不高兴。再加上之前一直都没给个联络,现在却哭丧着脸问小香能不能打电话。”
这章鱼老头子到底想说什么?
“……我都说到这了,你也没发觉什么?”
呿——我总觉得被当成迟钝的人。
“真教人烦躁啊!我讨厌这种猜谜啦!要是有什么想讲的,就快点讲出来啦!”
“我也没什么想说的。只是因为小香说不懂,所以我才在想为什么会不懂。”
可恶,这是在逼本小姐低头啊?好吧。
“……对不起,我不懂,请告诉我吧。”
辰爷爷把一边眉毛往上吊,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
“乍看之下是很有诚意的态度,但其实根本没那个心吧。”
“对不起,我等等会把心放进去,所以请告诉我。”
鼻子里的笑声和烟雾一同冒出来。
“从小香口中说来,听来就像是……在步枪里上膛呢。”
“我是不使用枪械主义。”辰爷爷束手无策地摇摇头。
“……其实只是很简单的道理。”
“那就请快点告诉我。”
“就是因为很简单,所以不就该自己思考嘛。”
“我有思考啊。虽然有,但还是不懂。”
辰爷爷显露失望,他一点也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地将几乎无毛的头顶对着我。
“……你是想了什么?只说个有想过,如果只是想起人家的脸,那样什么也不会懂。对方的立场、心情,小苗现在处于什么状况,然后她内心的感受是什么,你就拼命运用想像力,去思考那些事吧。”
少强人所难了啦,我三天前才头一次知道早苗在福冈南啊。这样就要知道那家伙处在什么状况、内心是什么感受等等,不可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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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还是买回新型的剑止。这个剑止的外侧用的是皮,只有直接接触竹剑中心处是橡胶,拆装非常方便,是个很不错的东西。
正当我心情愉快地走过车站前时,突然从后方被人叫住。那绝对不是搭讪,而且也不是清水。声音的主人是名女性。
“香织!”我一回头,那人虽然把妆化满整张脸,嗯,是我认识的脸,印象中是国中同学。
“喔——”怪了,她叫什么名字啊?麻里亚,不对;麻里绘,也不对;麻里佳?麻里——
“讨厌,是我啦,你不记得了?三年级的时候我不是坐你旁边的位子嘛。”
“……啊啊,我还记得啦。嗯,呃——麻里……子?”
“是麻里奈啦。”噢噢,对了,叫什么什么麻里奈的。
“不是啦,那个……因为你整个人都变漂亮了,所以……我才认错人啦。”
“真是的,香织真的依旧是个老头子耶。”
咦,老——
“怎么了,你今天没带那个喔?剑道背包。”
“……啊、是啊……”在说那句之前,你“依旧”后面接了什么?
“你已经没练剑道了?”
“……不,我还有练。只是因为太热了,所以从傍晚……”
“是喔,真是辛苦。有参加比赛吗?”
“嗯……昨天也去了埼玉。”
就算我说在全国大赛拿到第三名,这种家伙也不会懂吧。话说回来,刚才的老头子——
“啊,对了,我听说香织这阵子和清水纪夫在交往,是真的吗?”
呃呃!居然会听到那种流言,到底是在哪里、怎么听到的啊?
是吗,这女的难道和清水读同一所高中?
“呃——那个啊……”
“在国中的时候,香织不是很会欺负清水嘛。说他是粪土还懦夫,处处和他过不去嘛。”
我虽然曾经说过他懦夫,但没讲过粪土。一定是把“粪握”听错了。那是指手握剑时内侧打开的拙劣握法,绝对不是揶揄那家伙本身。
更何况我本来就没有欺负清水。那不过是趁着休息时间时,要他当我的练习对手而已。
——等等,但我没有反驳的时间。
“果然是那样吗?因为读女校没男生,所以才会想让那种人当男朋友喔?”
“不,我不是那样……”
“还是说,你本来就喜欢他?”
啊?你这混帐在说什么?
“这种事很多呢。明明喜欢对方,但是一碰见时又会不小心为难对方……不过那种事,顶多到小学生为止吧?”
混帐、混帐——
“还是说,其实香织本来就喜欢那种废柴男生?”
“才、才不是啦。”
“不是什么?”
“呃,就是……”
“因为你们在交往吧?我听到的是那样喔。”
“听到……谁说的?”
“大家都在传,当然清水他自己也有。”
那个白痴。
“不……与其说是交往……”
“不对吗?你们不是在交往?”
“不,说不对……倒也不……”
“真——的吗?香织真的和那个又丑又恶烂的清水交往啊!讨厌啦,超——能理解的!”
“不是啦,等一下……我是说,那个……对我来说,清水他,就是……”
没辙了。我超——想否认的。
<hr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