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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都,目黑区佑天寺。一间离车站没几步路的公寓——香格里拉佑天寺,一二零二号房。
“就算你那样跟我说,可是我没去过佑天寺,怎么会知道嘛!你看是新宿还是品川,到那些大车站来接我啦!”
“少说蠢话了。我说过我今天直到半夜都得工作吧。我忙得很,所以别再打电话过来了。”
“等……等一下啊姐姐!”
不会吧,她真的挂电话了——
其他家庭的兄弟姐妹也是这样吗?或者说因为是同性,才会变成这样?可是我觉得自己要是有个妹妹,一定会对她更温柔。
我只好从手机网站查询。如果从越谷出发,要搭东武伊势崎线的急行电车到涉谷,接着换搭东急东横线到佑天寺,这似乎是最简单的坐法。
我背着竹剑袋和波士顿包,拖着附有万向轮的防具袋上电车。车内格外空荡。我原以为这么大的行李一定会给人添麻烦,这真是太好了。
平常我绝对不会坐下来,但如果这么空却还站着,反倒很奇怪,于是我坐下了。
尽管我认为和每天的练习相比,比赛根本一点也不吃力,但还是有紧张、旅行的疲劳,以及和人相处的疲劳。我将波士顿包丢上行李架,才抱着防具袋和竹剑袋坐下时,便忽然遭睡魔袭击。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人已经在北千住。不知何时起,眼前是一片人墙。我心想得站起来,但为时已晚。人群挤到我完全无法起身,结果我一直坐到最后。
话说回来……
许久未见的东京人似乎非常色彩缤纷,尤其是在涉谷车站下车的瞬间,感觉就像置身雷根糖的泳池里。
有股香甜的气味,而且还一闪一闪发光。不过,似乎对身体不太好。
相较之下,佑天寺车站周边是非常稳静的空气,但闷热感仍然相同。
因为我在站前派出所问了:“香格里拉佑天寺在哪?”所以马上就知道公寓的位置。
“……就是那个。那边那栋感觉有点时髦,又很高的。”
噢,就盖在圆环斜对面,从我这里看,在外侧阶梯四处设置的橘色照明实在非常可爱,就是那间啊。
“我知道了,谢谢您。”
再次背起行李出发罗!防具袋的轮子如抽签机转动,我有些急忙地跨过马路。
路上人们用“看来很累呢”的眼神看着我走过。不会,没问题。我虽然长这个样子,但也是好好锻链过。
不过,要提起防具袋走上公寓前的阶梯似乎有些辛苦,因此我转向一旁的坡道走上去。大概是因为防具袋很吵吧,在我踏进玄关前,一名像管理员的伯伯便跳出来了。
穿着卷起袖子的衬衫配上灰色裤子,他有如检查似地打量我的行李。
“……嗯,难道就是你要找西荻小姐?”
没错,姐姐因为工作的缘故,只有她仍说自己姓西荻。
“啊,是的,我是西荻绿子的妹妹。”
行个礼之后,伯伯便放下心地露出笑容。
“好,我听说了。我马上开门,请进。”
在伯伯的操控下,厚重的玻璃门敞开,我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到里头。大理石的地板和墙壁,天花板上是如发光柳树的水晶灯。与其说是公寓入口,反而比较像高级饭店大厅。
“这是她预放在我这的钥匙。请从那边的电梯到十二楼。”
“谢谢您……”我边点着头,边按下电梯的上楼钮。
嘿,姐姐住的是这种高级大楼啊。虽说是经纪公司租给她的,但我们家完全比不上,根本是上流社会的住宅嘛。
电梯的地板还铺着毛毯,即使载着这么多行李也不会摇晃。
不过,这样啊——姐姐确实先替我和管理员讲好了。我这姐姐该怎么说,有时很贴心,或是不经意地对人亲切。当我们还一起住在横滨时也一样,她常常教我功课。没错、没错,她绝对不是个坏心眼的人。
抵达十二楼了。一出电梯后,走廊通道分成向左与向右。一二零二号房是右边,就在电梯间旁。
这门该怎么形容呢,与其说是大楼住宅的玄关,还比较像金库的门。既黑又十分厚重。当我一推开,一如预料地莫名厚实。但相对地,转动十分轻巧。
“……打扰……了……”
我看着室内。靠内处的走廊底端点着昏暗的灯光。里头混合着新住宅大楼的特有气味,还飘着姐姐从以前便一直使用的精油蜡烛香气,其他还有似乎是陌生香水的气味。
走进去后,右手边是柜子,左手边是镜子。灯的开关就在柜子那。
总之,我先把行李拉进来好关门。一上到走廊,我边按着四处的电灯开关边前进。接着,才终于抵达一开始看到点着昏暗电灯的房间。
隔间应该是2LDK吧。客厅和餐厅都超大的。
每盏灯皆像黄灯泡的泛黄日光灯。地板是纹路不很明显、乳白色的感觉。或许我会满喜欢这种的。墙壁虽白,但仔细一看不是贴壁纸,而是粗糙地涂上泥土的风格。
我看向桌子,哦,上面放着像字条的东西,是什么呢?
“唷,辛苦了。我想你今天应该也很臭吧,所以先给我去洗个澡。沐浴乳那些你可以随自己高兴使用。冰箱里的东西你也可以随自己高兴吃。禁止使用床铺。你就把客厅沙发床椅背放倒,睡那里吧。毛毯就用我拿出来放在那的黄色毛毯。禁止玩我房间的化妆品,还有其他东西。我不知道几点才回来,所以你先睡。伟大的姐姐绿子”
这人真是一点都没变。
我谨守被规定的限制做事,吃饭则因为发现帝国饭店的咖哩罐头,所以把咖哩浇上用微波炉加热的饭,非常好吃。
其实放咖哩罐头的地方不是冰箱,而是流理台下的橱柜,所以我犹豫了一下。不过,姐姐对于已过去的事向来特别宽大,所以我判断应该是OK吧。
洗澡和用餐都告一段落后,我既无事可做也没人能说话,所以就上床了。我想大概才九点左右吧。
当我听见惨叫跳起来时,已是隔天上午十点。
“唔嘎啊啊——!好好、好、好臭噢噢……”似乎有人痛苦地连滚带爬靠近客厅。
“可恶……我忘记写防具的事了……太大意了。”
用绿色头巾轻轻绑起、彻底染成褐色长发的头先出现在入口,而且还是从很低的位置。她似乎是用爬的进来。白色棉织宽上衣下是橘色裤子,还拉着有同色系吊饰的托特包。那模样超可爱的。
“啊啊,早安……打扰了。”
她滚了进来,大力踹上区隔客厅和走廊的门并关起。她一面捏住鼻子一面起身,上衣胸前有骷髅形状的莱茵石饰品。
“你也真是的……多替人想想嘛,那种东西要拿去阳台放啦。你应该知道吧,我最讨厌那个了。”
我也不会喜欢那种闷着的臭味啊,只不过早就麻痹了。
“对不起啦……”但当我要处理时,她却一副“没关系”地阻止我。
“我已经用垃圾袋盖着了,就那样带回去。”
这人还是一样过分呢。
“吃过了吗?”
“不……我刚刚才起来。”
“是吗,我倒是很饿了。等我洗好澡就去吃饭,所以你要在那之前让肚子饿下来。”
哪有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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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姐姐问我要不要也洗个澡,于是我又进了浴室。出来后,让姐姐替我挑衣服。
“早苗的脸是这样,但……屁股可是意外地大呢。”
烦死了。那是肌肉啦,肌肉。
“啊,不过这就可以了。你看。”
灰色的横纹长版上衣,胸口还有个大蝴蝶结。可是那种衣服适合我吗?
“在那上面,搭上这种针织迷你裙之类的……看,不错吧。你试看看。”
真的好可爱呢,可是——
“……不会太短了点吗?这个裙摆。”
“完全没问题。如果担心的话也可以穿内搭裤,但是会很热吧?我觉得这样子就好了。”
正当我担心不安时,便被姐姐放下头发。姐姐虽说只是稍微化一下,却给我上了全妆。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笑了。
“……你啊,很适合嘛,很可爱喔。”
“唔唔……总觉得有种微妙的害羞。”
“大概吧。因为你平常只穿制服和道场服。”
还有运动服吧——人家哪是那样,我好歹也有便服。
于是,姐姐把提包内的东西换好后便出发。
“想去哪里?想去青山之类的吗?”
“欸——都好。”
“原宿呢?”
“哪边都好,可是……我好像肚子饿了,所以去个可以很快抵达的地方吧。”
由于附近有间美味的义大利餐厅,于是姐姐无奈地说“真是个没趣的妹妹”,就决定去那里。
出了电梯后,因为真的非常羞耻,所以我本来很排斥,但因为实在过意不去,我还是为昨天的事向管理员道谢。如我所料,他用“很会打扮嘛”的眼神看着我。我用不好意思的笑容敷衍,说着“再见”便走向外面。
东京今天也十分晴朗。
特地向人借了这么可爱的衣服,我可不想因为走路而流汗弄得湿答答的。本来是这么想,但那餐厅其实就在大楼正后方,因此完全没问题。
“……嘿,好棒,感觉很不错呢。”
“就说吧。”
我从白色木框窗户探向店里。红砖砌成的墙壁,还有红皮革的长沙发,就像糖果屋般可爱。桌位已满了三分之二,现在应该还有位子。
站在入口附近,紧紧扎起头发的女性推开门迎接我们。
“欢迎光……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流泻出来的冷气好舒服。话说回来,姐姐是会被直呼名字的常客啊。
“你好。我是前天半夜回来的,当时已经打烊,所以我没来……啊,这是我妹妹早苗。这位是老板娘——梨香小姐。”
我们互相低头说着“初次见面”,果然有点丢脸。这轻飘飘的裙摆让我非常介意。
我们被带到能看到户外、摆设红色长沙发的位子。
“你想吃什么?我满推荐淑女午间套餐的。”姐姐根本不看菜单。
“嗯,就交给你了。”
“那……梨香小姐,给我两份淑女午间套餐。”
在我印象中,入口处的小黑板上确实写着淑女午间套餐是三千八百圆,是我记错了吗?如果两人都点那套餐,合计起来会很贵。
第一道菜约五分钟后便送上,是前菜吧。
“……欸,模特儿有那么赚啊?”
“嗯?这个嘛,行情好的话是很赚罗。不过要是行情不好就不行了。”
这么说来,意思是现在姐姐的行情很好,而且赚得不算少罗?
“那间公寓也很棒呢……”唔唔,这腌鲑鱼超级好吃。
“是啊,不过那边原本是三人住的,只是刚好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咦,这样啊……一个人果然还是觉得孤单?”
放在上面的薄片起司也很不错呢。
“唔——嗯,怎么说……那和孤单不太一样,不过在休息日,总会感到很不安吧。当连着两个星期没有休息地工作时,就会觉得‘啊啊,好想休息’,但只要有一天休假,就会突然觉得昨天的工作没有做好……觉得会不会只是我没注意到,其实自己犯了什么重大失误,结果造成我明天起的工作全被取消,让工作表变成一片空白……之类的吧。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都会这样想。”
哦,姐姐也会有这一面啊。
“所以,当我休假的时候,就会尽量来这类场所。必须积极和人建立交情、和人对话……不然几乎要被不安压垮。”
“咦,可是,你在这里不是有非常多朋友?像是有香姐、春美姐、紬子姐等等。”
她们都是姐姐高中时期的朋友对吧。
“唔——嗯……不过她们是普通的大学生,要读书、社团,还有打工吧,所以……就算用电话聊天,也常常对不上时间。虽然曾说过‘改天一起出去玩吧’之类的……”
这样啊,也是吧——
只要深入一想,姐姐也挺辛苦的,因为她要一边工作一边独自生活。至于我,辛苦的也不过是社团活动。而且因为不是住校,所以吃饭还有洗衣服等等,全都有母亲替我做。
其实,以我的立场也不能抱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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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辣椒酱的马铃薯沙拉、起司炖饭、融入香草味道的烤嫩鸡,全——都非常好吃。
而我们的话题在不知不觉中,聊到后来的冈学长——
“咦咦——!他在跟河合学姐交往?”
完全和东松的事疏离的我,惊讶到嘴巴都要掉下来了。
“嗯,她既可爱又懂剑道,不是很好吗?而且又同年,只是下半身胖胖的。”
尽管听起来说得很潇洒,但我看来其实有强烈的敌意。
唔,这块巧克力蛋糕也超级好吃。不过,为什么下面的海绵蛋糕有水分呢?这正好把那份苦味点了出来。
姐姐喝了一口咖啡后从提包里……拿出香烟。
“……啊——你这样不行啦。”
她不过刚满十九岁而已。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在工作……不过,你回去后别打小报告喔。”
“我又不会打什么小报告。”我只是想,这对皮肤那些应该不好吧。
不过,她那呼气吐烟时的嘴唇,还有那追着烟向的佣懒眼神莫名性感。
“……早苗,你没有烦恼吗?”
唉呀,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
“不要把我当笨蛋啦,我当然有烦恼啊。”
“是什么?”
“是什么……你听了又怎样?”
“和你谈谈,给意见啊,好歹我也是姐姐嘛。只是话虽这么说,也只限我能理解的范围罗。”
姐姐能理解的范围啊。我心想,那限制还真大。我和姐姐彼此擅长的领域原本就不同。不过,如果不说些什么,似乎会被当成无忧无虑的好命人,于是我试着说些事。
“这个嘛,比如说……”
像是福冈南的事,尤其是伶那的高度竞技化剑道。被吉野老师强迫改名,还被人当作间谍般,用在对付矶山同学上,莫名无法替伶那和其他选手加油。相比之下,当我看着东松选手的比赛时,就会不禁为他们加油。然而我自己又不太能获胜,完全无法对队伍有所贡献,而我最讨厌这样的自己等等。
“哼……这个嘛,改名的事情我是觉得有点过分,但其他事情在争输赢的世界中算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样说来确实也是啦……可是我就讨厌嘛,就是没办法喜欢啊。总觉得如果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讨厌起剑道了啦。”
姐姐露出苦笑:“……怎样啦?”
“没有啊,只是觉得你的话很没道理。”
“为什么?为什么烦恼还得要有道理啊?要是能以道理理解,打一开始就不会烦恼了嘛。”
“这个嘛,或许是吧……”
姐姐又点燃一根烟。啊,看来还真是异常习惯了呢。
“……不过,如果把喜好搬出来,那就只能以‘是这样啊’做结束了。但我认为实际上不是那样。早苗现在只是还没把心态整理好,所以只要针对这部分好好想想,答案说不定意外地单纯……这是我的感觉。”
是那样吗?
“……以前,我有次因为工作前往某间出版社编辑部。而当我在等候时,把放在一旁的该出版社发行的杂志拿起来翻阅……不过,那不是流行杂志,而是超常领域的。像是灵异照片啦,神秘麦田圈还是不明生物体之类,那杂志就是刊那些内容。”
“啊啊,好了、好了。”
姐姐最喜欢恐怖类的事物了,这我可没办法。
“然后啊,还有刊登彻底剖析黑洞构造之类的报导。不过,第一页上写了一段还不错的话。”
“……不错的话?”
“嗯。”
“虽然是黑洞,但有感人落泪的故事?”
“才不是啦。”
她非常用力地把烟捻熄在红色的陶器烟灰缸里。
“那个啊……‘真正正确的理论,会让任何人都能轻易且快速理解。反过来说,并非真正正确的理论、让人难以弄清的理论,只要针对某个点深入思考,就会从某处露出破绽’。”
“……ㄆㄛˋㄓㄞˋ?”
姐姐马上又用“你这妹妹真教人伤脑筋”的眼神看我,那种行为每次都会让我感到很受伤耶。
“简单来说,就是道理讲不通的意思。那指的是逻辑破洞。换个方式说,所谓正确的理论,必须让每个人都轻易了解。”
啊啊,破绽啊。是、是,这种程度的词我当然知道。
“……这么说来,姐姐你了解黑洞的构造了?”
“没有,完——全不懂。”
她比出“窝不咚泥滴意思”的老外动作。
“这样的话,那个理论不就没用了嘛。”
“嗯。所以我认为那个黑洞的理论,大概在某个地方有破绽吧……不过,开头那句话你不觉得说得不错嘛?正确的理论是任谁都能理解、十分单纯的道理。”
嗯,那段话感觉满棒的,有种痛快的感觉。
“所以早苗也好好想看看吧,答案或许会意外简单。不是用喜欢东松的剑道、讨厌福冈南的剑道,而是东松好在哪里、福冈南不好在哪里……不过,也许事实上不是比较好坏,但好歹我是东松的校友,要支持的话就是选东松罗。”
也就是说,那是某种能让人轻易理解的事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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