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霭很快就发现自己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赵亮说离婚,只是气头上要面子讲狠,等到她真的把离婚协议扔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改变主意了,一直都不肯签字,理由是离婚对孩子不好。
她抢白他:“有什么不好的?你怕我们离了婚,孩子没人打没人踢长不高?”
“我打她踢她也是为她好。”
“有你这样为孩子好的?一个女孩,都这么大了,你还动不动就飞起一脚踢她,你是人不是人?连她的钢琴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叫我报警。我告诉你,在美国打骂孩子是犯法的,我一个911电话就可以让你坐牢!”
“那你怎么没打911呢?”
她气昏了,发誓说:“你放心,只要你再敢动我女儿一指头,我肯定把你送进牢里去!”
她从来没这么狠过,总怕把赵亮惹毛了,会拿孩子出气,会闹出大事来。这次她放开胆子狠了一把,发现赵亮也就那么回事,并不敢拿孩子出气,连嘴都没敢再回,后来也就不敢再踢欣欣了,搞得她十分遗憾,早知道如此,三百年前就发狠了。
她以前不敢跟赵亮闹的另一个原因是怕孩子难受,但她也发现纯属多虑,她跟赵亮在卧室里吵架,欣欣在客厅该干嘛干嘛,悠哉游哉,一点不受影响,有时还跑来敲敲门,很成熟地关照一声:“You guys OK(你们没事吧)?”
有时她跟赵亮吵得太厉害,欣欣会像个长辈一样给他们忠告:“If you guys don't get along a divorce!(如果你们处不好,干脆离婚吧!)”
赵亮每次都被训得莫名其妙,恼羞成怒地说:“你少在老子面前甩英语!”
欣欣一下就吓跑了。
陈霭私下问女儿:“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你愿意跟谁?”
“You,of course.But ake me out for dinner nohen。(当然是跟着你,不过他可以时不时地带我出去吃顿饭)”
“如果爸爸非要你跟他不可,那怎么办?”
欣欣很老练地回答:“t's not up to 's up to tody to mothers.(那不是他能决定的,该法官决定,法官一般会把孩子的监护权判给妈妈)”
她很惊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欣欣骄傲地说:“I've done my homework.(我研究过嘛)”然后谦虚一下,“Some I heard from Jin and Jian.(有的是听滕进和滕建说的)”
她知道滕教授有时周末带两个儿子出去玩的时候,也把欣欣带去,但她不知道几个孩子会谈论这么成熟的话题,她没跟他们一起出去过,怕王兰香知道了闹事。她好奇地问:“你跟滕进他们在一起还说了些什么?”
“Kid's stuff.(小孩子的事)But if you get ad ivorce and marry Uncle teng,I'm OK .I like him.(不过如果你离了婚跟滕伯伯结婚,我没意见,我挺喜欢他的。)”
她吓一跳:“你——可别瞎说——”
“I knoween you and me.(我知道,也就是你我之间说说。)”
奶奶是经历过结婚离婚复婚的人,见过大场合,而且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赵亮,所以旗帜鲜明地赞成她离婚:“过不好,就离了吧。我早就知道你们过不好的——”
搞到最后,真正不同意她离婚的还就是滕教授一个人:“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是我的学生,如果他到学校去告一状,我就麻烦了——”
“你不是说美国不管这些——事的吗?”
“那要看是谁跟谁,如果他不是我的学生,就没什么,既然他是我的学生,他就可以说我是利用手中职权,夺人之妻——”
“难道他一告,人家就相信他?他又没证据。”
“就怕他上次看见过我写给你的email(电子邮件)——”
“他应该没看见,如果看见了,还不跟我大闹?”
“也许他当时觉得闹的时机还不成熟——”
“那他也没证据,就看了一眼——”
“他会不会进到你的email信箱里,把那封信copy(拷贝)下来?”
“不会吧?他怎么能进到我email信箱里?”
“夫妻之间很容易猜出密码来的,你们这么多年夫妻,总有一些属于你们两人的东西,比如生日啊,出生地啊什么的——”
她不吭声了,因为她的email密码刚好就是女儿的生日。
滕教授问:“你没把我那封信delete(删)掉吧?”
事到如今,她只好老实承认:“没删——舍不得——”
“还是删了吧,留着很不安全,等以后条件允许了,我再写给你。离婚的事,还是先缓一缓。他也挺——可怜的,既然他不肯离婚,你就别逼他了吧,逼急了,他铤而走险,伤害你们或者伤害他自己都不好——”
陈霭只好暂且放下离婚念头,回到冷战状态。
滕教授还没放弃买房的事,最后终于打听到一个办法,搞owner finance(业主融资),就是买主不向银行贷款,不一次性把房钱付给卖主,而是把每月该付的房贷直接付给卖主,等于是向卖主贷款。
这在卖主方面当然是很冒险的,一般没人愿意干。但有个卖主刚好认识滕教授,儿子在滕教授手下读过书,很相信滕教授的为人,自己的房贷也早就还清了,所以愿意搞o(首期)多付一点,贷款利息比银行高一点,并在三年内向银行贷款付清剩下的款项。
滕教授替陈霭付了do,定了closing(房产过户)的日期,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而东风居然是赵亮,因为陈霭那个州的规定,已婚人士买房时,不管是谁出钱,房产都是属于夫妻双方的,都必须有夫妻双方签字才行。如果一方不能到场签字,要出具公证过的授权委托书,另一方才能代签。
陈霭气急败坏:“我看还是别买房了吧,不然的话,这房子有一半还是赵亮的,但他一分钱都没出——”
“首期都付了,不买不行了,”滕教授劝道,“别为这几个钱耽误了一家人的享受,不就是几个钱吗?如果他是一个能用钱摆平的人,那并不是个坏事,说不定他以后为了这栋房子,会同意跟你离婚呢。”
“我现在跟他连话都没说,难道我为了买房还去求他来签字?那他不翘上天去了?”
“不会的,他比你还想买房。你现在叫他签字,他求之不得,肯定不会拿架子——”
她只好委曲求全,告诉了赵亮买房和签字的事。果然不出滕教授所料,赵亮一点也没拿架子,还借此机会跟她和好了,热心地跟她讨论房屋装修的事。不仅如此,晚上还趁机来求欢,但被她拒绝了,不过赵亮也没为她的拒绝发脾气,第二天照样喜气洋洋地跟她一起去closing,搞得她心一软,竟同情起赵亮来。
房子买了,但她两边没衔接好,这边公寓的租约还没到期,提前退租要罚款,只好继续住下去,两边付房钱。好在这边离滕教授家近,暂时不搬也行。她催着赵亮快把国内的房子卖了,好把钱还给滕教授。
赵亮这次倒还爽快,没推三阻四,答应寒假就回国去卖房子。于是,还是滕教授用mileage(英里数)买机票,寒假一到,赵亮就回国卖房子去了。
而陈滕两家则陪一对从B大来的夫妻到海边去游玩,一行七人,开了一辆车,长途跋涉,浩浩荡荡去海边。
这对夫妻男的姓景,是B大EMBA项目的负责人,女的姓龙,是B大财经学院的副教授。景教授看上去五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但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风度儒雅,说话非常风趣,陈霭对他印象很好。
景教授的妻子龙晓庆跟陈霭差不多年纪,皮肤比较黑,但五官轮廓不错,身材也保养得很好,主要是没发胖,好穿衣服好打扮,是同龄女性中的佼佼者。
路上,景教授坐在陈霭旁边,跟她商谈合开公司的事,说他有办法搞到资金,而陈霭有技术,他们两家可以合开一个高科技公司,专做医学生物方面的项目,肯定赚钱。
滕教授在前面开车,也加入他们的谈话:“陈大夫,景教授可厉害呢,B大的EMBA项目,是他一手一脚搞起来的,为B大赚了多少钱啊!你跟他合作,肯定赚。”
陈霭欠了一屁股的债,正愁没地方赚钱呢,一听说合开公司有得赚,而且自己又不用出资金,只需要出技术,更是喜笑颜开,除了轮到她开车,其他时间她都坐在景教授旁边,跟他商谈开公司的事。
但慢慢的,她发现景教授的妻子龙教授好像不怎么高兴似的,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说有点晕车,大家连忙请陈妈妈坐到后排去,让龙教授坐到前排。但龙教授还是郁郁寡欢的样子,景教授嘘寒问暖,都无法让妻子开心起来。
陈霭想,龙教授是不是见我跟景教授谈得太火热,有点吃醋了?她连忙要求跟龙教授换位子:“龙教授,你坐到我这里来吧——”
但龙教授不肯,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别了一路。到了海边,陈霭尽量注意不跟景教授在一起,多数时间都跟滕教授在一起,但龙教授还是不开心,吃也别扭,玩也别扭,大煞风景。陈霭不由得佩服景教授好脾气,这么难侍候的夫人,他居然没发一点脾气,真有他的。
陈霭跟滕教授并排坐在海滩上,远远看着龙教授耍小脾气,而景教授跟着追着讨好,不禁问:“龙教授怎么啦?怎么这么——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我跟景教授在车上商量开公司的事,她不高兴?”
“不会吧,你们两家一起开公司,她也有钱赚,怎么会不高兴?”
“是不是觉得我跟她丈夫——接触过多,怕我把她丈夫夺走了?”
“是吗?我没看出来。”
她笑他:“女人之间的事,你哪里看得出来?”
他也笑她:“那你是不是看上景教授了呢?”
“我才不会看上他呢!那么老了,最少有——五六十岁了吧?好像比龙晓庆大很多一样。”
“是大很多——”
“龙晓庆这么漂亮,怎么会找这么老一个丈夫?”
“不是原配,是二婚——”
“啊?还是二婚?”
“两个人都是二婚。龙晓庆是你们A市财经学院毕业的,她丈夫也是财经学院的,还是个系主任什么的,也是比她大很多,以前有老婆孩子,为了龙晓庆,老婆孩子都不要了,离婚之后娶了龙晓庆,生了一个女儿。后来龙晓庆认识了景教授,好上了,景教授跟老婆离了婚,龙晓庆跟丈夫离了婚,两人结了婚,龙晓庆调到了B大——”
“B大比财经学院好了不知多少倍了,看来她很有一手——”
“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详情,很可能他们是为了爱情,但因为有调动的事夹在里面,被外人一说,就变成——赤裸裸的交易了——”
“但看上去景教授还挺爱她的——”
“是挺爱她,对她很好,家里什么事都包了。她前夫也挺爱她,到现在都是,她跟景教授两口子来美国,女儿就放在前夫家——”
她不服气地问:“为什么男人总是爱这种女人呢?”
“大概是因为她漂亮吧——”
她还从来没听他说过任何别的女人漂亮,这是第一次,她不由得问:“那你爱她吗?”
他一愣,张口结舌起来:“我?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说她漂亮。”
“说谁漂亮就是爱谁?”
“但你从来都没说过——哪个女人漂亮——”
“怎么没说过呢?我不是说过你漂亮吗?”
“那不算。”
“我并没说我认为她漂亮,是你问为什么那几个男人喜欢她,我帮他们推测一下——,可能他们几个认为她漂亮吧,但那不代表我的看法。陈霭,在我心目中,没有哪个女人比你漂亮——”
“那是因为你——有私心杂念——我就觉得她很漂亮——”
他笑起来:“别硬着嘴装心底无私天地宽了,按你的审美观,肤色白的人才漂亮,她那么黑,你怎么会觉得她漂亮?”
“我的确觉得她太黑了,”她承认了,但又打他一耙,“但是你不认为肤色白就是漂亮,那正好,她肤色黑,你肯定认为她漂亮了。”
“我也没说过肤色黑的人就漂亮,我说的是‘仅仅肤色白不能算做漂亮’。”
她不说话,低着头往他腿上浇水玩。
他盯着她游泳衣下露出来的大腿,低声说:“其实我不喜欢肤色太黑的人,半夜醒来,看到一条黑炭躺在身边,肯定吓死了。”
“那你还是喜欢肤色白的啰?”
“也不喜欢那种惨白的,半夜醒来,看见一具尸体躺在身边,肯定吓死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喜欢你这样的,半夜醒来——看见一个性感美人躺在身边,肯定——累死了。”
她哈哈大笑:“你逃不过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