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玉漱沉沉睡去,奶妈为她盖好了被子。玉漱的奶妈是位中年妇人,她是看着玉漱长大的,如今玉漱已经亭亭玉立,而她也已经满额皱纹,图安王后来看望玉漱时,将她一并带了过来,走时留她在大秦照顾玉漱。
当奶妈想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屋中已经多了两个头戴黑色斗篷的人。奶妈并不惊慌,反而镇静地走过去,向两人作揖行礼。
两人放下斗篷,赫然是图安王后和金将军,图安王后额头的疤痕分外显眼,她一身宫女装束,而金将军则是太监打扮。
图安王后看着昏迷中的玉漱,脸上浮现出怜爱的表情,她轻轻握住了玉漱的手。这时玉漱忽然有了动静,喃喃地喊道:“母后……”
玉漱微微睁开了双眼,图安王后和金将军见状,立刻躲到了帷帐后面。
玉漱醒了,她看着奶妈,说她刚才梦到了母亲,奶妈安慰着让她睡下。帷帐后面的图安王后闻言不由得流下泪来。
烛光下,蒙毅正在书写竹简,庞副将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劝蒙毅早点休息,蒙毅摇头说道:“想起今日在猎场发生的事情,真让我无法入睡。”
庞副将让他不要再为皇妃受惊的事情自责,大家都知道这是个意外,秦皇已不再追究了。蒙毅感叹道:“这中间的许多关节,你是不会明白的。”
蒙毅出门走到院中,仰望夜空,突然一件暗器飞来,蒙毅猛然向后仰去,躲过了暗器,然而他刚站稳身形,院子中就跳出十几个刺客,庞副将一下挡在蒙毅身前。刺客们围拢在一起,向他二人发动了攻击。两人开始奋力抵抗,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俱是身手不凡之辈,蒙毅和庞副将虽然都是作战英勇之人,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占据优势。
就在这时,戴着面具的德香带着飞虎队如神兵天降般出现了,他们迅速将刺客分割包围,施展出奇特的战术和武器,只用了半盏茶的工夫就活捉了刺客,只可惜狡猾的刺客头领见情形不妙就对众人撒了把石灰粉,趁机逃之夭夭了。
飞虎队对着蒙毅一起行礼,庞副将才看清楚他们胸口上的虎纹,兴奋地向蒙毅打听这些人是谁。带头的德香摘下面具的时候,庞副将彻底惊呆了。德香挥挥手,这群蒙面战士又在瞬间消失了。
庞副将仔细绕着德香打量了一圈,忽然对着德香又一躬到底。这让德香吓了一跳,笑着躲闪到一旁。蒙毅向庞副将问道:“你为什么要鞠躬?”
庞副将说道:“庞某最佩服的就是英雄好汉,以前真是瞎了狗眼,错看了德香姑娘,姑娘一定要受我一拜,让我认了这个错,我心里才好受。”庞副将仍然弯着腰,德香急忙还礼。
德香找到蒙毅刚才躲过的暗器,庞副将认出和毒死蒙恬的那个暗器是一样的,他认为这一定又是赵高所为,眼见这次抓到这么多人证,赵高必是无法抵赖了。不料一旁捆绑着的刺客们忽然痛苦地抽搐起来,口吐白沫一命呜呼了。德香和庞副将上前一检查,发现他们来之前已经吃下了定时的毒药,不管成功失败这些刺客都是有去无回。
蒙毅感叹道:“赵高老谋深算,大家要提高警惕,小心提防。”
是夜,庞副将久久难以入眠,他打开箱子取出德香补过的那件军服,小心展开,抚摸着德香腰带上剪下的那块布料,忽然感到自己被这个女孩深深地吸引住了。
庞副将拿着一个盒子来到德香屋门口,一抬手要敲门,门正好开了。穿着女装,婀娜多姿的德香站在眼前,庞副将看得呆了,德香被看得不好意思了,问他有什么事情。
庞副将害臊得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走。
德香好生失望。正要关门回屋,庞副将的马童跑回来递给德香一个盒子,说是庞副将刚才忘了拿出来。德香打开一看,脸上露出笑容,里面是一对耳环。
第二天的训练场上,庞副将见到了一身劲装的德香,不同的是,德香脸上的奴隶刺字被精心地画成了一朵彩绘的牡丹花,将德香衬托得更加明媚动人。
庞副将和德香装作若无其事地迎面而过。庞副将走过德香的一瞬间看到那对耳环正戴在她耳朵上。庞副将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之情,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图安王后此次潜回咸阳,是为了完成一件大事:利用秦皇寿宴,刺杀秦皇。她取出了一红一白两个小药丸交给奶妈,并说道:“这两颗药丸是两种珍稀的毒药,单独吃下去都没有毒性,只有同时吃下才会产生剧毒,让人立刻昏厥,七日后便会七窍流血而死。你把它收好,按计行事!”
宴会当日,奶妈偷偷混入了御膳房中,趁忙乱之际,将红色的小药丸丢入酒壶,白色小药丸捏碎撒在其中一个菜上,然后迅速转身离开。
图安王后和金将军则假扮琴师,混入了大殿,躲在最远的角落。
为秦皇试菜的太监和试酒的太监品尝之后都没有发现异样,两样东西都被送上了秦皇的餐桌。图安王后和金将军互看了一眼,心里十分忐忑不安。
蒙毅和庞副将一起走进了大殿,蒙毅的桌案就在秦皇的右侧,他和庞副将刚刚入席,还没有坐下,满脸堆笑的赵高就走过来若无其事地寒暄道:“听说将军府上最近不太平,招了夜贼了吧?”庞副将气得虎目圆瞪,蒙毅却微笑着还礼说道:“敝府上下清白,那些贼来了也白来,不过中车府令眼圈发黑,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晚上睡不好啊?”
赵高不禁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眼圈,干笑两声:“哪有什么亏心……”
蒙毅冷笑:“也是,心都没了,何来亏心。”赵高无言反驳,只能撇撇嘴。
就在这时,秦皇徐步踏来,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全都站起,向秦皇行礼。落座之后,秦皇一击掌,一位瞎琴师抱着一张筑琴被人搀扶着走上了大殿。
秦皇告诉大家这就是闻名遐迩的乐圣高渐离,好不容易才从民间把他找到,今天就让诸位卿家一饱耳福。
高渐离盘腿而坐,击筑为乐,果然是绕梁三日的佳音。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蒙毅听着心中顿时伤感不已。
玉漱正在荷花池畔闲坐,忽然听到飘来的乐音,不由心向往之,起身向着乐音的方向走去……
玉漱随着乐音来到了大殿,秦皇见到玉漱满心欢喜,搀扶着她坐在自己身边,问道:“爱妃不是说身体不适不愿出席,现在怎么又来了?”
玉漱答道:“这乐音实在让人陶醉,我是身不由己。”秦皇听玉漱这么一说更加高兴,让高渐离到他们桌前演奏,让玉漱听得更清楚些。
玉漱的出现,让乔装的图安王后和金将军大吃一惊。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秦皇给玉漱倒上了酒。玉漱瞥向蒙毅,蒙毅埋首饮酒,玉漱郁闷之中一仰头把酒饮干,秦皇也快慰地喝下一杯。
只见秦皇的筷子游走在面前的菜肴之间,图安王后和金将军紧张到了极点。可惜秦皇夹起另一种菜放进自己嘴里。图安王后和金将军非常失望地继续观察着,只见秦皇又夹起了一种无毒的菜,喂给了玉漱。图安王后和金将军这才松了一口气。
高渐离将琴搬到秦皇对面,开始抚琴,报上曲名曰《绝响》。秦皇听得摇头晃脑,蒙毅也不由得抬起了头。
全场只有图安王后和金将军什么乐曲都没有听进去,他们一直盯着两双筷子。此时玉漱和秦皇又各自拿起筷子,这次两人都夹起了那个有毒的菜向自己口中送去,金将军的汗水都下来了,他焦急地对图安王后问道:“怎么办?”
图安王后闭上了眼睛,命令道:“我的女儿,我如何不心疼,但是这次必须这么做!”
金将军看看图安王后,又看看玉漱的筷子,顺手操起了桌上的一支筷子。
图安王后按住他的手命令地说道:“难道你要造反?”
此时菜马上就要进入玉漱和秦皇的口中,金将军推开图安王后,准备不顾一切后果地救下玉漱。就在他扬手打出筷子的同时,秦皇的筷子碰到了酒碗发出了一声脆响。
在一旁击筑的高渐离侧耳一听,确定了秦皇的方位,高渐离猛然站起来,举起手中的筑琴砸向了秦皇!
乐声突然中断,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在旁边的蒙毅也下意识地扔出了手中的筷子,筷子击碎了古琴的木壳,里面暗藏的巨大银锭掉出,砸在了桌上,菜被打翻,酒洒在菜上,又流淌到落在地上的银锭上,银锭顿时变成了黑色。
不过大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侍卫一拥而上与高渐离厮打起来,大殿上一片混乱,玉漱摔倒在地,满脸惊惶。金将军看到玉漱无事,终于放下心来,图安王后则怒视金将军。高渐离眼瞎体弱,一下就被侍卫们按住了。高渐离不怒反笑,大声痛骂秦皇。秦皇怒斥道:“高渐离,朕待你不薄,赦免了你的死罪,你为何还要刺杀朕!”
高渐离大笑说道:“哈哈,我与荆轲生死之交,荆轲死于你手,此仇我怎能不报。我刺瞎自己双目,就是为了让你放心,以便我接近你,不料还是如荆轲一般,功亏一篑!哈哈哈,我虽事败,但你这暴君必将死于非命!”
秦皇听完暴怒,拔出剑来,亲自将高渐离刺死了。
蒙毅捡起破碎的筑,发现上面插着三支筷子,心下十分疑惑:多出来的一支筷子是哪里来的?蒙毅抬起头四处张望寻找踪迹,此时图安王后和金将军都已经不见了踪迹。
玉漱走来,向蒙毅要去了已经破损的筑琴,抱着筑琴独自黯然离开了大殿,蒙毅怅然目送着玉漱离开。
众人散去后,赵高指挥众人收拾残局,他捡起了银锭,发现了上面的黑色痕迹,顺着液体的痕迹,发现是来自打翻的酒壶。他努力回忆着:太监试酒没事,秦皇和玉漱都喝了酒,都没有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妈房中,图安王后痛斥金将军违抗命令,金将军却反驳道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死。图安王后说道:“为了达到目的,一定会有牺牲的,你们应该随时准备牺牲自己,就算是玉漱,也应该有这种准备。”听到图安王后的话,金将军坚持说道:“末将准备好了随时牺牲生命,但是不管怎么样,末将会舍弃一切保护公主的生命。”
听到此话图安王后更生气了,说道:“玉漱为了蒙毅背弃了图安,而今你又为了玉漱也背弃了图安,这是为什么?”
金将军坚定地说:“即使再让我选择,我还是做同样的决定。”
图安王后怒道:“你这分明是叛变,你现在就给我去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玉漱在房中小心地整理着破败的筑琴,一点点地修复着。
御书房中,秦皇拟好了一份圣旨,要升赏蒙毅,嘉奖他救驾有功。一边伺候笔墨的赵高眼珠一转,对秦皇说道:“蒙毅的筷子如此锋利,可以打破古琴,如果他有了异心,稍偏一点,要刺杀皇上岂不是易如反掌?”
听到赵高这么一说,秦皇顿时心生恐惧与戒心,此次高渐离行刺,就是因为靠得太近,于是他下令以后群臣离他至少都要有三丈远,而蒙毅则要离开十丈。偏偏此时,传来报告:匈奴南下,边疆告急。秦皇立刻决定派蒙毅出征,让蒙毅走得远远的。
得知消息,欢天喜地的赵高来找李斯商议,蒙恬死后举贤堂一案就暂时搁浅了,这次待蒙毅一离开咸阳,他们就准备立刻动手,把大牢中的举贤堂分子全都解决了,把扶苏的根基连根拔除。于是赵高把三宝和陇西三煞找来秘密安排。
蒙毅把庞副将找来,告诉他将要出征匈奴,两人商量如何排兵布阵,一边的德香听到他们的商议,神色凄然地离开屋子。
蒙毅和庞副将正在为兵力不足而犯愁,忽听一件东西落在了门外。蒙毅和庞副将出门一看,一个瓦片上绑着一封信。蒙毅迅速地打开来,信中只有几个字:举贤堂有难!
蒙府外,一身黑衣的三宝顺着墙根溜走了。
庞副将怀疑这个消息是否可信,有可能是敌人放烟雾故意扰乱蒙毅。蒙毅说道:“此事宁可信其有,我们要离开这么久,难保狱中举贤堂的兄弟不出什么事。”
蒙毅镇定地思索,忽然一击掌,想到了办法。
大殿之上,蒙毅向秦皇报告说道:“边疆多处需要驻防,出征匈奴的兵源颇显不足,不如按照祖先的惯例征用一批囚犯来组织敢死队作战,狱中收押的举贤堂分子多是豪杰之辈,又身犯死罪,用来充军再合适不过了。”
李斯和赵高立刻跳出反对,声称举贤堂一案还没有定论,这些人如果有反叛之心,放出监牢岂不是放虎归山。
秦皇沉吟着,他曾答应过蒙恬,等他伤愈后重审举贤堂一案,如今蒙恬已死,又是用人之际,是非曲直不如就交给老天来判决吧。他当即同意把各地举贤堂的囚犯都充军,而且发出诏书,那些逃亡的举贤堂分子,如果参加此次出征也都可以免罪。
赵高和李斯听到这个结果暗暗跺脚,这下可糟了,蒙家军和举贤堂融为一体,更加难以对付了。
蒙家军在野外行进着,军旗之下,蒙毅和庞副将骑着马走在最前方。蒙家军来到一处城池外,只见上面飘着五色的旗帜。这是一座被匈奴占领的城市。
蒙毅下令:“传令全军,安营扎寨,不日就要开战了,全体小心戒备!”
晚上,蒙毅独自在大帐中研习兵书。德香一身匈奴打扮,手握匕首悄然走到他身后。正要进入大帐的庞副将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大惊,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竟然忘记了德香是匈奴女子,这是多大的疏忽。
庞副将悄悄取出弓箭,拉开了弓瞄准德香的头部,但是他的手却开始颤抖。庞副将的眼中带着泪光,心中默默祈祷德香千万不要下手,千万不要。此时德香慢慢抽出了匕首——庞副将的弓也慢慢拉紧,他的脸轻微地抽搐着。
研习兵书的蒙毅察觉了德香的到来,他头也不回,一边看书,一边习惯性地打开了茶碗的盖子,让德香倒完茶早点回去休息。身后的德香举起匕首,庞副将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拉着弓弦的手指松开,箭飞驰而去——德香在蒙毅身后双膝跪倒,飞箭霎时从她手臂擦过,划开一条血痕。
庞副将终于松了一口气,扶着门框才勉强站住,飞箭射中了一旁的柱子,深深地没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