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二人似乎都十分有默契,对过往的恩怨绝口不提。
颜真心中晓得,二人都是为了孟离芝考虑,不愿她为难。
可见,无论是做人亲娘还是做人师父,孟离芝都是相当成功的。
“打的什么哑谜?神神秘秘的……”孟离芝心中格外好奇那盒子里装的东西,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们有心隐瞒,她追问下去也得不到结果。
一餐饭吃得格外安静,饭后,颜真拖拽凤云渺离开了大堂,借口出去散步,让史曜乾能够与孟离芝好好道个别。
凤云渺在场,气氛就未免有些尴尬。
“既然他是来道别的,那就让他多点时间与母亲话罢。”颜真道,“对待格外缺乏关爱的人,一点点的温情或许都会让他铭记在心。”
史曜乾再如何阴险狡诈臭不要脸,他的心底深处也有一处柔软的地方,一旦触及,也能够发现他的良知。
“乖徒儿,为师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认个错。”
大堂内,孟离芝耷拉着肩膀道,“要不是我隐瞒身份这么多年,也就不至于……”
“我是来探望师父的,不是来责怪师父,更不是来师父这里博同情。”
史曜乾打断她的话,“刚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对师父是有些失望的,觉得您始终拿我当外人,后来转念一想,我本就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让师父拿我当自己人看待,年少时,我在心里偷偷喊过您一声母亲,但,您自己是有儿子的。”
“等会儿等会儿,我最不爱听这些话了,太客套了。”孟离芝当即沉下了脸,“我虽然有儿子,但不代表徒儿在心里就没地位了。”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儿子与徒儿争执,您当然是要向着儿子的。”
“话虽如此,我依然没对你生出反感的情绪啊。其实,我很欣慰,在我面前你们都格外懂事,吃这一餐饭也没掐起来,仿佛你们之间什么恩怨都没有,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你们是在替我着想吗。”
孟离芝注视着史曜乾,一本正经道:“你想离开,我不挽留,你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但……你可以不用这么急着离开,你与为师这么久没见,就不打算在为师这边多留几再走?”
“算了。”史曜乾摇了摇头,“还是避免与凤云渺相见为好,如果不是因为您与他的母子关系,我大概还会没完没了地对他进行打扰。”
他一向不是个屈服困难的人。
但,欠下孟离芝的人情,总归要还。
换做从前,他很多时候都不记人情,他可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出卖任何一个帮过他的人。
尹晚晴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救他,反而被他出卖。
他的内心深处并没有一丝罪恶感。
但是孟离芝的人情,他却记了十几年。
十几年前的救命之恩,十几年后的救命之恩,在他心中留下的感觉竟截然不同。
年少时和大哥流落街头,无比狼狈,脑海中只记得生母的歇斯底里与残酷虐待,让他感叹人心冷漠,内心被仇恨所包围。
他只想活下去,不再受任何人的欺凌。
他与大哥相依为命,从来不愿意交朋友,因为他们不敢相信任何人,不想和外人有感情羁绊。
最落魄的时候,被孟离芝所收养。
在遇到孟离芝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过安逸平静、丰衣足食的生活。
他们喊她——师父。
她似乎是他们阴暗人生中的一抹光明。
她才配做他们的母亲。
可是,她有孩子。
所以……他们只是捡来的,在她那里不敢奢求太多。
三个月的相处,她教他们一些防身功夫,分别之际,给他们留下了一大笔银钱。
她——
“男孩子要自己打拼,师父是个闲人,总不能永远跟在你们屁股后面照顾你们,防身的功夫已经教给你们了,钱也留给你们了,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走,总有一为师会回来再看看,我的徒儿是不是已经混得风生水起。”
之后,他们也确实混得很不错。
钱,越来越多。
他们当然要有出息,才能让她看得起。
他格外羡慕孟离芝口中的那位——在外地做生意的儿子。
谁知道他会是东宫太子呢。
十年如弹指一挥间,这些年他们也经历了不少,对外人依旧格外冷漠,该算计就算计,能利用就利用,该杀就杀,毫不手软。
但是,他们始终不会忘记孟离芝。
这个在他们人生中只占据了一部分的——师父。
神秘又行踪不定。
他只觉得他欠孟离芝大的人情,其他人的人情,实在不值一提啊。
当他已经强悍到凡事都可以自己解决时,他不会轻易对一个人感激。
他只会记着,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那个收养他的师父。
“其实你真的不用太急着回北昱国。”耳畔又响起了孟离芝的声音,“如果你是担心和云渺碰面……为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云渺他们明就要动身去寻宝库了,他们不在南旭国,你就不用急着逃避,你想见他都没有机会。”
史曜乾回过神,“寻宝库?九龙窟吗?”
“对。”孟离芝笑了笑,“这个宝库,你有兴趣吗。”
“没兴趣。”史曜乾颇为干脆地给出一个回复。
他不愿意孟离芝对他失望,又怎么会愚蠢到去跟凤云渺抢钱。
与孟离芝对他的看法比起来,钱财就显得格外微不足道了。
他又没有皇室血统,整个宝库抢过来也当不了皇帝。
何必费那个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从来不做。
“你没兴趣,为师就放心了。”孟离芝嘿嘿一笑,“云渺他们去寻宝,是为了充盈国库,他们不在,你又何必急着离开?不如就在为师这山庄里住几,云渺不会有意见的,他,随我高兴。”
史曜乾自然不会拒绝。
这样……也好。
“我让人给你准备客房,去沐浴休息罢,我还得和云渺他们道个别。”
孟离芝着,便转身走出了大堂。
在庭院中看见了正在漫步的两道身影,她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到了二人身后,双手抬起,一左一右扣上了两人的肩膀。
颜真与凤云渺早就察觉到了她的靠近,她突然这么拍一下,也并没有吓到他们。
“你们明日就要出发了,为娘白就给你们做了不少保存时间较长的点心,带着路上吃,这体重可千万不能再往下掉了。”
孟离芝着,捏了捏颜真的肩,“有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娃?”
“回来再。”凤云渺应了一声。
“生娃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要做不少准备的,等你们什么时候有生的打算,我亲自出马照顾真的起居,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感动极了。”颜真笑着应了一声。
“为娘别的本事没有,厨艺还是很不错的,我也深知怀孕有哪些禁忌,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由我照料,定能确保万无一失。”
“有劳母亲了,真到了那时候再罢,现在就不用在这长篇大论了。”凤云渺轻描淡写道,“时辰不早了,母亲早点歇息,我们也要回宫了。”
“云渺,史曜乾的事,你不会怪为娘吧?”
“不怪。”
“真的?”
“随你高兴罢,这些年我都在皇宫里,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父母左右,你在外收两个徒儿,我没什么好气的,但是我希望母亲你牢记一点,以后再想收徒,务必让我先看过,可千万别把什么阿猫阿狗都收进家门,可好。”
“嗯……”孟离芝有些郁闷地应了一声,“以后……大概不会再收了。”
“我们明早就走,母亲不必相送。”
“一路顺风,若有什么急事,一定要记得飞鹰传信啊。”
“知道了。”
……
二人离开了风凌山庄,回到了皇宫里头。
夜已经深了。
颜真被凤云渺拉回卧房内,才走到床沿边坐下,凤云渺的身躯便压了下来。
颜真置身于被褥与他的胸膛之间,挑了挑眉,“我总觉得,你离开山庄回来的这一路上,还是心情不好。”
“我替母亲着想,但这并不代表我就真的丝毫不介意,我一想到我的亲生母亲,关怀着一个我所讨厌的人,心里怎能不郁闷?但,一想到自己的幸运,我还是十分感激母亲,也感激你。”
“感激母亲是应该的,但是,为何感激我?”颜真眨巴着眼,“我似乎也没为你付出太多,反倒是你为我前前后后做了不少事,让我过上如此舒心的日子,应该是我感激你才对。”
“你选择我,这一点就足够我感激了。”凤云渺与她鼻尖相抵,“我可从不要求你需要为我付出多少,只要你始终陪伴在我身旁,让我远离寂寞,我的心情便会很好了,你带给我愉悦的心情,我难道不应该感激你?”
“这样啊……那我无言以对了。”
凤云渺的手伸向她的腰带,“睡前做些运动罢,有利身心健康,这样我会更加感激你。”
颜真:“……”
无法抗拒。
任由他解下她的衣带,共赴一场巫山云雨。
……
一夜好梦。
第二日,颜真从榻上醒来之时,只有她一人。
掀开被褥下了榻,走到了衣柜旁,一打开柜子,就发现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几件衣服都没了。
已经被云渺收进行李中了?
她随手挑了一身红裙穿上,穿戴整齐后打开了房门,宫女已经站在房门外等候。
“太子妃醒了?请前去大堂用早饭,所有的行装都收拾好了,殿下,您只需要把早点吃了,休息片刻就可以出发了。”
“好。”
到了大堂,颜真才发现自己是起得最晚的那个。
大哥、伶俐他们也已经在用饭了。
凤云渺身旁还有一个空位,颜真走上前坐下,望着眼前摆放的燕窝点心,是她喜欢吃的羊奶糕。
颜真抬起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身旁的人,“云渺,怎么不叫我起床?”
“让你睡到自然醒。”
“那我要是睡到日晒三竿了,你们这么多人还要等我一个?”
“当然了。”凤云渺回答得格外随意,“都是自己人,没有人不愿意等你。”
颜真:“……”
这待遇实在是好。
用过饭后,众人便相继离开大堂,上了离宫的马车。
马车驶出宫门外,颜真掀开了窗帘,看到前方不远处还有另外一队人马。
那是宁子初的车队。
宁子初乘坐的马车外,随从道:“陛下,南旭太子他们的队伍也来了。”
宁子初掀开了马车窗帘,看着不远处将头探出车窗外的颜真,冲她淡淡一笑。
颜真接触到他的视线,客套般地冲他回了一个笑容,放下了帘子。
两队人马,徐徐前进。
前方是未知的旅途,或许一路毫无波澜,风平浪静,也或许一路跌宕起伏,险象迭生。
然,众人心中都满怀好奇与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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