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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30

作品:女商(大清药wan) 作者:南方赤火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林玉婵气笑了。就她那混账爷爷,瞎着眼,躺在床上全靠她伺候,还有脸管她叫累赘?

    “送你个名,黄鹄。”林玉婵果断拍板,“孤院的人会给你起洋名。以后你都记着就行。”

    被转卖手的女孩,改名改姓都是家常便饭。黄鹄用力点头。

    《北华捷报》最新期刊载,中国工匠徐寿、华蘅芳,经过数月的学习研发,近日在安庆内军械所造了中国第一艘木质明轮船,首航成功,被曾国藩命名为“黄鹄号” 。

    多年以后,这个女孩终会明白,她这个名字的时代意义。

    另外两个女孩记得己名字,分别叫黄大脚、黄幺妹。林玉婵觉得这俩名字也不好听,但人家已经叫习惯了,就不乱改。

    幸运的是,三个贫民女孩都没正经缠过足。黄幺妹送来的时候,双脚已经让人贩子初步缠起,密密地缝成粽子,往外渗着血。好在时日不长,骨头没断,解开之后养个把月就好。

    “以后你读书认字,以给己起个新名字。”林玉婵吩咐,“听这里嬷嬷的话,好好洗个澡,以后多吃饭。”

    黄大脚和黄幺妹唯唯诺诺地应了。两人都极其内向,脑筋也不太灵光,不知己为何在这里。

    当然是林玉婵顺手打包买的了……

    三个女孩,只救一个跟己有旧的,其余两个推回火坑,她良心上过不去。

    虽然旧社会还在苟延残喘,这样的女孩千千万万。但林玉婵想,谁让我遇到了呢?

    就像林翡伦一样。缘分吧。反正她如也得起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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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分别时,林玉婵还满心幻想,财迷心窍地请示苏敏官:“胡二爷的财物把柄都在咱手里,咱不给他钱,这些孩子让他白送,想必他也只认倒霉。”

    苏敏官只提醒她一句:“你相识的那个洋教士,奥尔黛西小姐,她身边的女佣都是怎来的?”

    林玉婵一怔,心想他知道呀。

    “是她买的瘦马,见她怜……”

    随后顿悟。

    人贩生意是暴利行当,牵涉多种黑恶势力。

    贵如洋人,想救女孩火坑,也得掏钱。

    奥尔黛西小姐毕竟没有军舰炮火撑腰。要是她敢仗着己这张洋人脸,从人贩处虎拔牙,一次两次或许还侥幸成功,做得多了,只怕早晚让人一榔头捶死,成为另一桩无头教案。

    林玉婵叹气。

    她既没有打碎旧社会的实力,还是乖乖掏钱吧。

    钱款请德肋撒嬷嬷转交。己没面,避免让胡二爷惦记上。

    不过……三个女孩六十银元。这次真的有点超预算了。

    而且德肋撒嬷嬷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一个两个就罢了,林小姐你一给我三个,我这里的床铺也安排不过来呀……主教大人会来查账的……”

    林玉婵听得烦躁,蓦地转头,说:“主教何时来巡查?烦你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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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怀仁主教生于法国,年慕道,立志传经。

    初为传教士,来华二十载,走遍小半个华夏河山,洗好几册相片,坐过牢,遇过匪,跟李鸿章当面吵过架,谓功勋卓著。

    最近刚刚收到梵蒂冈圣令,调任江南代牧区主教。他摩拳擦掌,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从收养弃婴开始。

    于是,上海地方接连开张了好几个育婴所、孤院,几个月里收了几百人,相当于中国其他各教区收养的孤总数之和。消息传到梵蒂冈,人人夸他干。

    美中不足的是,钱有点不够用。

    土山湾孤院院长办公室内,屋顶已经有点漏风。郎怀仁主教裹紧身上长袍,想给己泡杯茶,却发现茶杯裂了缝。他赶紧将茶杯放回柜子,用力有点过猛,咔嚓,茶杯碎了。

    厨娘赶紧跑来低头收拾。

    “Voilà,亲爱的孩子。你看,慈善也不是无限度的。”

    郎怀仁捻着胡须叹气,看着对面那个正当韶华的中国小姑娘——她打扮朴素,一身平民衣裳,并不像中国贵妇那样穿金戴银衣绸缎。她的名字却分明地镌刻在土山湾孤院的捐赠名单里,而且数额名列前茅。

    许多中国小康家庭,虽然皈依天主,思维深处却还是因果报应这一套。教会号召捐款捐物,他就大手大脚捐,盼着那捐去的银子,百年后买到天堂的入场券。

    郎怀仁觉得这个想法十分错误,劝说过多次,成效不大。他也就默许了。

    毕竟,捐过来的是真金白银,也是教会急需的。

    这林姑娘完全不一样。郎怀仁问过德肋撒嬷嬷,她纯是为了帮助这里的小孩,才每月雷打不动,慷慨捐款的。

    那为什不去资助大清官办的慈幼局呢?她的答案也很简单:“我的钱,放到那里会被贪污得一个子不剩。”

    思及此处,郎怀仁还是对她露一个友好的微笑。

    “多谢你的信任。如果你说服更多的富裕人家来给教区捐款……”

    “主教大人,您时间有限,我不多耽搁。”林玉婵凝视着郎怀仁的大胡子面孔,若有所思了一会,才说,“我就是来和您讨论孤院的财政状况的。”

    郎怀仁有点莫名其妙,心想你也不是教徒呀。

    但看在她心善捐款的份上,还是很耐心地点头:“愿闻其详。”

    林玉婵笑道:“这屋子漏风,跟外面一样冷。您日是来视察孤院的,不如去外面走走,边走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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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院的小楼被修葺得干净整洁,如人手不足,便是孩子轮流值日。大小童见了严肃的主教大人,羞怯地躬身行礼,然后扛着拖把跑走。

    林玉婵指着这些孩子,道:“我听德肋撒嬷嬷说,孤院经费短缺,现在考虑将小孩分流到教友家里抚养。读书年限也压缩,八岁以后就开始干活工作。”

    郎怀仁谨慎地道:“这是目前的应急状况。如果有捐款……”

    “如我已救助个孤,都寄养在此处。我不希望她只认个己名字,就到某个教友家里做养女,几年以后被安排嫁去,从此碌碌一生。虽然这相比于她原本的人生,已经是十分有福,但毕

    竟不算圆满。”林玉婵直载了当说,“我希望她——还有孤院里的其他男孩女孩——够读书到至十五岁,学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

    郎怀仁苦笑着摇头。这姑娘真是天真得以。这些想法他没有过?去梵蒂冈找教皇的时候,他也是如此描述孤院的一番灿烂前景,说得天花乱坠。批来的拨款呢?还不够给那些嗷嗷待哺的弃婴买牛奶的。

    他堂堂一个主教,过得跟中国的游方僧似的,就差托个圣杯去化缘了。

    他走进一间童宿舍。上通铺,一间房十二个人。他捏捏那被褥的厚度,皱了眉。

    林玉婵观察主教那为难的神色,忽然有些焦躁。

    她心平气和地说:“我听说,天主教会正在筹集捐款,在佘山地区建造一间宏伟的哥特式教堂。”

    点到为止。盖教堂的钱,拿一个零头,都救孤院的急。

    郎怀仁主教却哑然失笑,立刻说:“建造教堂用的是另外的款项,二者不混淆。”

    笑话,盖教堂才是教会最要紧的“政绩”,就和“老佛爷要修园子”一样,是不论多缺钱,多火烧眉毛,都要放在首位的任务。

    郎怀仁对此十分坦然,一点不脸红。

    林玉婵点点头,表示受教。

    理论上,她一个外人,捐了仨瓜俩枣,确实没资格对量教会资金的用途指手画脚。

    谁让中国人己的慈幼局,经费都被贪走了呢。

    那她也有另外的计划。

    郎怀仁正要逐客令,忽然眼前一亮,一张商铺名片托到他眼前。

    “博雅商贸有限公司”。

    “主营茶叶、棉花、丝绸。”林玉婵早有准备,简洁地介绍了己如的业务,“公司刚刚重组,如正在扩张。有三项工作都需要人手:轧棉花、棉花品质分类、以及绘制茶叶罐。”

    棉铃从田里摘来,需要用轧花机进行去籽,才成为的原棉。通行的做法是,棉田地主就近开设血汗作坊,低价雇佣贫苦农女轧花,然后再以更高的价格,将那些干干净净的原棉卖给洋行买办。

    林玉婵不想让无良地主和资本家赚这个差价。她算过,如果己雇佣轧花工人,以节省不成本。

    刚刚印刷炉的“原棉质量鉴定标准”,也需要找人付诸实施,分拣不级别的棉花,获得更有竞争力的价格。

    这也是人力密集型的体力活。

    至于茶叶罐,浦东寡妇村的产逐渐跟不上。毕竟寡妇有再嫁的,有回娘家的,还有要伺候公婆、跟着子搬迁、说退就退的。供应精致茶叶罐还勉强以,眼茶叶数量增加,她需要更多稳定产的画手。

    郎怀仁一头雾水地听着,再看看周的孤院宿舍,觉得这姑娘莫不是来错了地方?

    “您先别打断,听我说完。”林玉婵从包里取中英双语的计划书,关键的数字和步骤都已写好,递给郎怀仁,“孤院的孩子,只要拿笔的,就以学绘画。比如那个女孩海伦,听德肋撒嬷嬷说,粉墙上那些花草,都是她照着人捐赠的旧画册,顺手涂鸦的。如此天分,荒废惜。”

    她又指着空场上一群追跑打闹的男孩,“十岁以上、体力合格的,就

    以操作轧花机。十二岁以上,学过基本文法和算数的,以进行质量鉴定。教会买的大量空地空房,还没有扩建成孤院的,以暂时当做厂房。他每天以工作半日,另外半日,以继续上课。或者每周工作三天,上课三天。我会按成年男工的行情付薪。我算过,这工费应该足以支付中国籍教员的费用。”

    让十岁不到的孩子半工半读,己雇佣童工,放在二十一世纪,林玉婵觉得己该坦白从宽,赶紧就近找派所首。

    但……在万恶的旧社会,这是她唯一想来的、让孤院孩子免于失学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