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是小孩呢，刚刚还纳闷，这船上没小孩啊！”
“年纪轻轻的，别想不开呀！——哦，是失足？”
“喂，小娘子，大半夜的就别看风景了，你这身子板啊，一阵风就把你吹去！再厉害的西洋轮船也防不住风爷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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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一打岔，方才那莫名其妙的哭叫声和灯光算是有了解释。兵勇发现己“英雄救美”，也都心情舒畅，围着林玉婵嘘寒问暖。
旁边的轮船？早忘了。
苏敏官攀上巡船，确认林玉婵无恙，连声道谢。
哥老会营官笑道：“好啦，苏老板，以后记得把栏杆加高点——这是你太太吧？”
先前上船排查时，他见过这个女子，因此也令手客气些。
苏敏官轻轻点头，再看那缩成一团、湿淋淋的小狼狈，心中火起，悄悄给她一个狠狠的瞪眼，紧握住她冰凉的双手。
用力太猛，她吃痛，皱起眉毛。
他从牙缝里低声：“你差点没命！”
她小声：“对不起……”
哥老会营官反倒劝解：“好啦好啦，这不是救上来了？不是做哥哥的夸，我曾大帅的水军啊，就算你往江里扔条娃娃鱼，都给你捞来！”
说话间，湘军小船来到轮船脚。甲板上已经放软梯，苏敏官拖着林玉婵，迅捷地攀了上去。
两人都浑身湿透，脚一滩水。
船工忙递来几床被子，七手八脚搬来几个火盆。
又向面连声道谢，扔去一小包银子。
苏敏官抬眼，询问的表情。
江高升低声回复：“一共五十三人，十个男丁，剩女人孩童，都顺利入舱，缴了械，现都好好看守着。乘客无人发现异样。春魁兄弟在底舱，等着向你谢罪。”
苏敏官轻轻吐气，态度很恶劣地回：“让他等着！给我烧壶热茶。”
他真是没事给己找事！
不过好歹安全救了许多人。
现在该找另一个人算账。
林玉婵就蹲在旁边，披着两床厚被子，簌簌发抖。
脸蛋苍白，嘴唇发紫，牙关不住打颤，头发紧贴脸颊，眉毛上挂着水珠。她鞋子丢在了江里，身边一串湿脚印。
“你不要命了？”
苏敏官也慢慢蹲，吐字如冰，一字字问。
一边说，一边狠狠抓住她身侧被子角，用力裹得死紧，把她包成个粽子样，箍着她不许动。
周围船工受不了这低气压，推脱去烧茶，走得一干二净。
林玉婵哆嗦着嘴唇，小声说：“我、我……你也快披个被子，我没想到你会去……对不起……”
“这是长江，不是苏州河！你淹死了我怎办？”
她脸上涌一点血色，低着头，细声说：“我……我跳之前抱了救生圈……就是、就是洋水浮……”
苏敏官微微一怔，压着语气，又说：“水流急，会把你冲走的。”
“我在洋水浮上系了缆绳。上了湘军的船才放开的。”
“你……”
苏敏官一股子气在胸中
乱窜，被她几句话，仿佛在胸腔里戳了几个子，把那气放得一干二净。
倒是低估了她的狡猾。
他又想起什，凶地问：“为什不提前跟我打招呼？”
“来不及……”
苏敏官彻底无话，一张臭脸渐渐绷不住，只愤恨地瞪她。
这姑娘不知哪修炼的胆子，给她艘船她敢跳，给她个风筝她怕是要上天！
船工递来茶壶。他摸摸温度，送到她手上。
她立刻捧住，对着壶嘴，小小的啜饮。脸蛋渐渐恢复血色。
细细的手指冻得僵硬，指节泛生硬的淡红色。
苏敏官看在眼里，心中划过歉意，但不愿道歉。
方才他实在是急了，只想紧紧把她攥在身边，又有一丁点惩罚的意思，没控制力道。
“还疼吗？”
他摸着她的指节，问。
她委屈点点头，忽而把那茶壶送到他边。
他这才意识到，己也全身透湿，衣角头发还在滴水。刚才火气十足，倒不觉得；现在平静来，也开始牙关打战。
水珠汇在尖，淋漓滴到胸。长的短的头发都贴在脸上，也就是方才天色昏暗，湘军兵勇看不真切，否则岂不是要把他也当“长毛”。
林玉婵看了他那湿淋淋样，忽而扑哧一声，心有余悸地笑起来。
苏敏官叼住茶壶嘴，连饮几热茶，抚平乱发，神智逐渐归位。
不知为什，方才那一肚子火焰山化成一缕青烟，忽然也忍不住低声长笑。
笑她的痴，笑她的狼狈，笑他己方才的慌张失态。
笑着笑着，眼角却莫名发痒，眼前的姑娘模糊了一刻。
林玉婵轻轻抱住他肩膀。
“对不起。不该吓唬你。”
立刻有十倍的力量回拥了她。他的指节死死扣着她的脊背，听到她喘不过气的闷哼，竟而有一丝满足。他用力呼吸，捕捉她身上淡淡的气味，轻轻咬她耳朵，咬她脖子，确认这招人恨的小东西全须全尾的还在，没掉一块肉，没落一根头发。
她肌肤冰冷。寒湿的身体燃不起太多的□□，只想把她一点点揉进身体里，每一寸都贴紧，再也不分开。
她战栗着，埋在他胸，小声问：“那些女人小孩都平安上来了？”
“还有几个男的。”苏敏官点头，略微不满地说，“都让人守着呢。”
见她身上的被子也慢慢浸湿了，又温柔地拍拍她肩膀。
“去换衣服。睡一觉。”
她细声应了。
“借你盥洗室。”
苏敏官点头，看到她瘦削的背影，走一步步湿脚印，忽然又想起去年她那场高烧。
为了救个小婴，全身湿透，受凉生病。最厉害的时候整个人像火炭。
当时她抱怨，女仆丫环使劲把她湿裹着汤药，难受死了。要是当场洗个热水澡，保准百病不生。
“阿妹。”苏敏官蓦地叫住她，笑问，“泡个热水澡？”
林玉婵惊讶回头。这轮船上哪有条件洗热水澡？
苏敏官忍俊不禁，这姑娘果然脑子被冻傻了。
“这是蒸汽轮船呀！一天到晚都烧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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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霸总私人盥洗室狭小而洁净, 闩着门，地上铺了块抹布。林玉婵光脚站在抹布上，兴高采烈地脱衣服, 挂到墙上钉子。
一大桶刚烧的热水, 蒸汽锅炉新鲜品。西方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得意成果, 以用来开疆拓土环游世界，也以拿来给人泡澡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