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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92

作品:女商(大清药wan) 作者:南方赤火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苏敏官笑看她一眼,把镯子重新戴上她手腕。

    她不满足:“小爷,退赃啦。”

    苏敏官轻轻白她一眼。她穿着小号的丝绸男衫,戴着他的帽子,佩着他的腰带香曩,腕上挂着他送的手镯……

    把他的家当都穿身上了,还叫他还钱?

    他余光一扫,严肃叫道:“春魁。”

    这洪春魁也真是让人头疼。说他无吧,人家号令过千军万马,取过不清军将领首级;说他办事牢靠吧,几次三番,最后关头马失前蹄,差点折在不起眼的细节上,还得让别的机灵人替他收尾。

    归根结底,是这老哥习惯了大格局叙事,而在日常细微之处,有点不拘小节。

    人无完人。最起码逃民已经平安走了。露娜船上的定时`炸弹一个个卸掉,苏敏官觉得身上轻了两三斤。

    洪春魁已经候在旁边。对于己的日常掉链子,表示深切的反省。

    “小的在。舵主大恩,如功成,小的以前有得罪过您老人家的地方,如任凭处置,决不食言。”

    苏敏官嘴角浮起轻微的冷笑,尖刻地回一句:“有本事别当着林姑娘的面说这话。”

    明明知道林姑娘心软,肯定不会说“那你去死”的话,这态度表得一点诚意都没有。

    洪春魁老脸一红,摸摸长毛茬的脑壳,讪讪一笑,朝林玉婵一揖到地。

    “姑娘饶我?”

    林玉婵虽然在他手底受过惊吓,但事情已过去多日,她心里早就没阴影了。

    她问:“你不和你的伴一起走,打算留了?”

    “如果舵主赏脸。”洪春魁不卑不亢地答,“义兴已将上游官兵打点妥当,这条逃脱路线已经证实安全。如果只用一次,未免惜。春魁斗胆提议,次申汉航线依然以夹带军民兄弟,按照这次的规矩,一百两银子一条命,不亏兄弟的。”

    林玉婵轻轻抽气。

    洪春魁也真敢想!

    苏敏官也微微惊讶,随后拂袖往舱里走。

    “照你这说,城内难民有贫有富,你统一定价一百两,大有赚差价的空间。春魁兄弟,我很喜欢这个提议,但我手兄弟未必答应。”

    洪春魁连忙追上,解释道:“兄弟没有这个想法!只想救多一命是一命,至于金钱交易……”

    他顿了顿,没好意思说:之所以提钱,还不是看你这群船老板唯利是图,白担风险是一定不肯的,这才投其所好,提一句而已。反正江宁城内的物价已经贵到离谱,这点救命钱不够换几斤老鼠肉。真等城破之日,性命都没有,要钱何用。

    他换了个说法:“那也是给兄弟疏通关节,贿赂上,弥补轮船的客票损失。我虽然没息,但也不至于白白拖累你。”

    长期困守孤城之人,看银子不如一碗饭亲,万贯家财也买不来由。洪春魁还没完全摆脱这种心态,因此日偷渡之事一成,就大胆蹬鼻子上脸,提继续合作。

    苏敏官停住脚步。

    “既如此,大伙开会商议一吧。”他还是保持着平淡的语气,忽然回头看一眼林玉婵,“白羽扇姑娘,一起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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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晚上紧急磋商的结果,船上义兴成员一致意,若局势允许,在轮船正常客运的时,从江宁夹带难民城,并收取适当酬劳,弥补成本和风险。

    此外,被营救城的难民,都要加入义兴网络,日后不管在哪落脚,都得互相帮扶。

    这种“又收钱又做好事”的机会不常有。苏敏官拍板以后,大伙兴致勃勃,拉着洪春魁喝酒。

    “洪兄弟,以后你跟着我老板混,强似己小打小闹的闯江湖!咱是不像太平军兄弟那样,轰轰烈烈造反杀官,我做事也对得起良心,你以后就知道了!”

    洪春魁笑笑,开始是不信的。苏敏官是两广舵主,栽在他手里不冤枉;然而看船上其他人,也都是普通百姓的脸谱,高矮胖瘦都有,不似传言中那些世代反清的煞神。

    不过三两酒肚,洪春魁就将这些腹诽抛到九霄云外。久违的由感笼罩着他。这里没有那个喜怒无常、抬手就杀人的天王,也没有清军那随时落的、慑人的火炮。只有一群奋发的、努力生活去的普通人,让他隐约想起十三年前,己背井离乡参加太平军时,那一支热情而充满希望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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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洪春魁留在船上。他说得各路方言,是个很理想的间谍人选。此外大约是守孤城之时寂寞难耐,练一手好厨艺,被人推举做了船上首席大厨,成为米其林三星间谍。

    苏敏官令人给他伪造了临时的身份文件。等回到上海,再找门路,让他落。

    忙完这一切,时间已近午夜。苏敏官这才有机会回舱落脚,把己鼓捣清爽,一天的疲惫当头压。

    林玉婵将早些时候的酒会变故细细和他说了。郜德文的婚姻变故是私事,她略讲几句。苏州杀降之事是大事,估计不几天,就会传遍长江沿岸,引爆一波涉外舆情。

    苏敏官神色凝重。

    苏州是江宁门。此城一,接来就是无锡、常州、苏南各地。太平天国眼看瓦解,他这个收钱救命的生意看来也做不了几个月。

    他有点怅然,笑道:“我还做阔爷那会,就知道江南有个长毛国,声势浩大,官兵不敌。听江南来的客商所言,改朝换代似乎是顺理成章之事。”

    而现在,眼看那个从年时就熟悉的政治格局一点点重塑,大清重新回复完整,那冲击力还是很强烈的。

    是不是这个万年不变的朝廷注定千秋万代,像一头不死的兽,虽然伤痕累累,但每道伤都不致命,都还在缓慢地、痛苦地我愈合,往外渗着带毒的脓血,污染着这片土地上所剩无几的养分。

    苏敏官心中起了小小波澜:兄弟说他做事对得起良心,他己心里清楚,良心这东西他虽有一点,不会日日拿来供着;他所做之事,更多是凭本,凭着与生俱来的善恶观,凭着那一腔刮不走、扫不净的逆反之气。

    他难道就一辈子盘踞在兽的伤之上,用残存的血肉,给己和亲近的人拼个衣食无忧,在旁人眼里,这就叫对得起良心了?

    这颗良心的归途在哪里呢?

    忽然双手一暖。小姑娘在灯捂

    热了手,又握上他的。冬日的空气刺骨冰凉。舱内寒气随缝入,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浑身一激灵。

    他反握住她那双又温又软的手,问:“阿妹,你这拼命赚钱,想过为什吗?”

    林玉婵一怔,“我……”

    这道随机抽查小测验还真不好答。她第一反应想说,当然是为了生存,在大清朝什都靠不住,钱越多底气越足,支持她做一些以前不敢想的事。比如和老男人吵架,比如救治弃婴,比如从洋人手里抢文物……

    钱毕竟不是万的,不让她女变男,获得大多数人的发尊重。也不让大清改头换面,让辛亥革命提前发生……

    历史有缓慢的节奏。武昌城就在江岸对面。就算此时此刻,武昌军械库里提前响起枪声,在如的政局背景,也不会演变成决定性的革命事件,而是多半会被迅速扑灭,成为“单反毁一生”的又一鲜活案例。

    她最后只笑了笑,简单地说:“中国总会变好的。我在为那一天……嗯,储蓄。”

    苏敏官忍不住眼角一弯,板起脸,低声道:“大逆不道,妄议朝廷。明天我就送你坐牢。”

    话虽这说,但“中国需要改变”这一论调,已成为街头巷尾的老生常谈,从致仕京官到茶楼里的闲人,人人都避过衙门耳目,找机会发表两句意见。

    有人认为,眼病根全在太后掌权,要等皇上成年亲政,阴阳归位,大清然欣欣向荣;有人觉得中国之堕落全赖国民不习礼义,忘了老祖宗的根本教诲,这才有上天降罪,派洋人入侵,只有重拾纲常伦理,华夏才复兴;有人认为,要大力向洋人购买先进火器,把国内那些没事造反的刁民都消灭光,海晏河清,方一致对外;还有人觉得,要沿用老祖宗的战国心术,跟西洋国家玩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翻云覆雨,两拨千斤,把那些心怀叵测的红毛外国一个个干掉,中国然重回天`朝上国之位。

    在各处大烟馆里,这种封神演义似的剧本如雨后春笋,随着鸦片白烟升入空中,一天编他三五册不成问题。

    但就算话题绕地球八十圈,最后也会回到“君圣臣贤、龙举云兴”的美好结局上去。毕竟祖祖辈辈的共识,天是属于爱新觉罗家的,什外交,什打仗,原本都是他的家事。若非他家业太大,波及太广,这世道让他祸害得没法活——谁有工夫咸吃萝卜淡操心,又不拿朝廷俸禄,白替满洲人忧心他的家产业。

    苏敏官然对这些奇谈怪论不屑一顾。在开埠的沿海地区,数有见识的人士已经认识到,那些穷凶极恶的泰西国家只是表面威胁。在这片土地上,有某种内在的东西需要被打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需要打破的什东西。

    但具体是什,他答不上来。

    笑话。要是有人找到那个答案,中国也不会是现在这鬼样子。

    苏敏官打个小小的呵欠,抛这些原地踏步的怪诞想法,起身去洗漱。

    回来之后,蓦然看到林玉婵盘腿坐上床,无邪的笑容中带着点暗示。

    他一时不解:“我忘记什了吗?”

    “小爷,”她乖巧地说,“天难民船,船工宿舍空来了。你忘了?”

    第176章

    苏

    敏官:“……”

    他还真忘了!

    听她气, 好像一直盼着这一天似的!

    苏敏官顿觉有点真心错付,委屈地横她一眼。

    “阿妹,”他开讲大道理, “由奢入俭难。况且这本来是我的舱房, 我还没管你要租金呢。”

    他并没有乖乖收拾东西走人, 而是接着开己衣箱,认真挑选晚的睡衣。

    请神容易送神难, 林玉婵警惕地瞪着他, 故作关心:“老蜷着睡觉,血液不畅, 小心偏瘫。”

    “提前被你气死了就不瘫了。”他大大方方铺床, “再说,你以离我近点, 稍微重叠一就不那挤。”

    林玉婵又犹豫, 不去狠心赶他。毕竟天冷风寒, 武汉这里更是比沿海要低上好几度。床上有个天然暖炉,体感还是很不错的。

    船工宿舍虽然空来, 但多半来不及收拾, 脏乱差是肯定的。虽说当初是他主动提去那里睡, 但谁不愿意睡得好点。她再硬把他往那里赶, 多有点昧良心。

    还没想好再该怎办,身子一斜, 让人捞走了重心, 五脏六腑忽忽一跳,让他放倒在床榻上, 他的手笼住她后脑,隔开了冰冷的板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