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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01

作品:女商(大清药wan) 作者:南方赤火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苏敏官将赫德这话定定琢磨好一阵,叹气,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暗淡的疲惫。

    “回天津吧。”他登上马车。

    一路上,压抑的沉默得让人难受。赫德开始板着脸,但到了半程,他忍不住对这个奋不顾身的犯罪分子生情,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独属于中国人的、明知不为而为之的古典气质。

    “……好吧,”赫德犹豫再三,忍不住说,“我有个人积蓄八千英镑……见鬼,我当初要是把她雇为贴身助理,二十年都花不了那多钱……苏先生,我很佩服你为林小姐所做的一切。我愿意倾曩相助。但是这远远不够……”

    “谁要你掏钱。”

    苏敏官一句话把他噎回去。摩挲衣摆的枪,凛冽而沉默,呼的气息似刀锋,宛若一幅水彩画中走的哀兵。

    只是偶尔的一瞬间,他的眼神突然肃穆起来,好像了什很大的决心。

    终于回到天津港。苏敏官令赫德车,引他进入一个破破烂烂的茶馆。他和茶馆里的人交接了几句,片刻后转身,手中多了个提箱。

    赫德早就注意到,苏敏官从第一天劫船开始,就随身带了一个笨重的皮箱子。里面除了用来伪装的几件衣服,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啪啪几声,几个沉重的大本子摔到赫德面前的茶几上,扬起轻烟似的灰尘。

    赫德伸手一翻,碧绿色的眼眸中骤起涟漪,好像看到猎物的鹰。

    他不由欠身。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读起来。

    “这是……”

    “上海义兴船行的总账。从道光二十七年开始,直到治二年我接手之前。”苏敏官微微一笑,一字一字解释,“没有篡改过的原始版本。”

    记忆闪回,仿佛一团多年的乱麻被理顺,赫德拍桌子站起来,勃然大怒,这几日积攒起来的塑料友情一扫而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作假……”

    “如果海关突然得到一笔额外收入,来源完全合法,刚好够以大清政府的名义购买铁厂的费用……”

    赫德气得乱挥拳头:“你竟敢藐视海关……”

    “这几日,你一直想着对我秋后算账,找机会彻查义兴吧?”苏敏官神色凛然,摊开双手,“别客气,请便。”

    *

    *

    十月一日,江苏巡抚李鸿章联合御史台官员参奏大学士裕盛,列举诸多陈年旧事,且证据过硬,引发朝野大哗。

    都知李鸿章和裕盛虽然政治理念相左,但并没有实质性的冲突,况且李鸿章一直在外地做官,跟裕盛已经至三年没见过面。为何揪着这些往事不放?

    而且李鸿章请动联名的诸多官员,非耗费大人脉资源做不到。有人不禁疑惑,这点人情用来做什不好,非要用来翻一把陈芝麻烂谷子,给己掀几个喷嚏来,有意思吗?

    但李鸿章是洋务派炙手热的新星。曾国藩已经老了,且因放任湘军屠城而名声扫地。而李鸿章手握精锐淮军,虽然职位不高,人人都看他前途无量。

    对此李鸿章的回应也很官方:勿以恶小而为之,做官的讲究不忘初心,陈年旧事也有追究的意义,否则如何给后人树榜样?

    与此时,上海租界

    的洋人报纸隔空质问大学士裕盛,为何视洋人如洪水猛兽,宁栽赃陷害也要毁坏大清和外国的关系。

    不知谁起的头,各大洋行联名上表,通过领事馆递送总理衙门,要向清廷讨个说法,否则他生意做不去。

    裕盛被多方时发难,小题大做,多年尘灰一并翻来,打了个措手不及,应对不佳,连带几位“清议”的京师士大夫一被拖水。慈禧太后寿诞在即,却被兜头泼了这一盆臭水,大发雷霆,借皇帝之将裕盛训斥一番,责令他限时证。

    裕盛气得卧病。病中,李鸿章遣人秘密来访,谈了一个时辰。

    第二日,裕盛入朝请罪,主动承认“文祥和洋人私相授受、在洋行存有款”之事实为误会,是他的手办事不利,用别处捡的废信冒功请赏,此人眼已经被送去议罪。他己修养欠缺,急于哗众取宠,以致未加审核,当众让文祥不来台,理应亲向文祥赔礼道歉。

    这时离慈禧寿诞只剩三天。太后满心过生日,懒得再追查去。李鸿章顺势给个台阶,收回了先前气势汹汹的弹劾,奏请皇上太后就事论事,罚裕盛这一次即。看在裕大人对大清劳苦功高的份上,以往的事就不追究了。

    于是文祥正名,回到总理衙门,还被慈禧赐了点饭食压惊。朝中上庆贺,皆道皇上太后英明。

    裕盛失去军机处的兼差,仍以大学士的身份在弘德殿行走,算是个“留朝查看”。

    此事刚刚告一段落,朝廷又接一喜报。上海最大之西人旗记铁厂,经洋务派大臣不断斡旋努力,从牙缝中省银子,终于谈妥价格,使其落入大清朝廷之手。从此大清便有了第一个设备完善、功齐全的军工厂,修造大小轮船及开花炮、洋枪……

    西人之科技尽入大清彀中,是太后生辰最好的贺礼。一时间谀词如潮,仿佛大清明日就复兴祖业,震慑外夷,重新回到世界的中心。

    慈禧高兴得夜不寐。此时几个洋务派大臣“忽然”想起来,提到那个无辜牵连的苏林氏。

    慈禧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安总管翘着兰花指,指指她手边那空了一半的法兰西花露,慈禧这才恍然大悟。好像是见过这一号人。

    挺伶俐的一个女子,倒还怪想念的。当初为何生她气来着?有点忘了。

    寿诞、铁厂,双喜临门。李鸿章赠的珍稀鹦鹉在她耳边妙语连珠:“太后慈祥!太后圣明!”

    慈禧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立刻授意把人放来。之前的赏赐诰封什的还都恢复原样,赏点银子,让她走吧。

    “等她回去,让她别忘了把那些说好的东西送到宫里来!就这花露,再来十瓶!我等着哪!”

    至于苏林氏这两个月是怎过的,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挨刑狱,有没有被侮辱……这就不是太后关心的事了。天恩浩荡,把已经扣在她头上的锅撤去,她就该回家烧高香。

    紫禁城内小小风波荡尽,人重新开始普天庆,为太后寿辰做着最后的准备。

    *

    林玉婵捧着那封骈俪六的“太后谕旨”,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一方院子里囚得太久,每天见到最多的活物就是蚂蚁和鸽子,每天吃到的最稠的食

    物就是粘着锅的粥底。她觉得己头脑有点迟钝。被人催了好几次,才沙哑地谢恩。

    官媒人推开院门。一只花猫跳走。

    林玉婵茫然顾。这就去了?

    她几乎都忘了北京城是什样子。院的几个无家归的犯妇,一个病死,一个被审判发卖,一个不明不白的生了小孩,然后被家人领走。

    冯一侃不再来传话。索二妞偶尔会在她的窗外唱歌。

    她己所幸还没活成牲。有时候被凶神恶煞的官差威胁辱骂,有时候宝良过来骚扰,有时候却有人来找她,没头没尾地安抚两句,呵斥那些对她无礼的流氓。

    在高墙之内她听不到外面的传言,但她隐约感到,有一些看不见的势力,在她触及不到的暗处搏斗。

    不知道这一道谕旨后面有多见不得人的交易。如果她没听错,非但不是“从轻”、“减轻”,而是直接无罪?诰封的谕旨捧在手里,好像不是假货。

    好像时间倒退回她给慈禧做蛋糕的那一刻,为太后妙语解颐的那一刻……简直梦幻。

    跟宝良之前承诺的,“运作一,至免点刑罚,实在不行用婢子代替”,还是差距颇大。

    她捧着太后赏的一百两路费,不太敢相信。官媒人冷笑着推她后背。

    “舍不得啊?哦,你抄没的行李财物,不怕丢脸就去问刑部要。我不管!”

    每天两顿稀粥杂粮就咸菜,最多不过一点红薯山芋臭豆腐。林玉婵觉得己肉眼见地单薄了回去,被婆子推了一个趔趄。她拔腿就走。

    她本以为,己被抄没的东西早就让人分了。一问才知道,因着刑部火房处理的都是官员案件,难免有人虎落平阳,日后又东山再起的,刑部不敢瞎得罪。抄没的小件东西都锁在几间库房里,只有那种三年五载没人来赎的,才会被变卖瓜分。

    管库房的差役收起大烟筒,歪眼看着林玉婵,拖长声音道:“小娘子别讹人。你的东西早让人领走啦!”

    林玉婵难以置信:“谁?”

    “我。”宝良匆匆赶来,满脸堆笑,“林姑娘,轿子已备好了。你的行李盘缠我已让人送回咱家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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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2章

    永定门外, 进京贺寿的驼队一眼望不到尾。苏敏官倚着一棵大柳树,一边分心观察骆驼,一边注视城门来来往往的行人。

    没有他熟悉的身影。

    算算时间, 她再磨蹭也应该来了。就算她跑去便宜坊吃一顿烤鸭给己压惊, 此时也应该结账走人了。

    灰黄色的太阳挂在天上, 缓缓滚动。灰色的土城墙投笨重的影子。风沙穿过落了叶的树枝,把地上的土石吹得原地乱滚。

    苏敏官的心思跟着那些石头乱滚。这几日捻匪作乱, 地方官员剿匪不利, 不敢上报,捻军一度兵临卢沟桥。京城罕见戒严, 查得异常仔细。音不对都被盘问半天。

    他记得己幼年时上京。当时也正值什皇家节日, 喇嘛庙门排起长长的喇叭,低沉的乐声震得他头疼欲裂。十字路戒备森严, 全幅披甲的满洲将军纵马扬威, 吓得他险些哭来。

    然后他就怎也不肯车, 觉得这京城是天最怕之处。

    日再临,心有余悸。

    他像一只埋伏在丛林里的虎, 乌黑分明的眼, 盯着城门的一草一木。

    他倏地直起身。

    一个马戏团正在过城门。其中一匹马突然受惊, 左冲右突, 鞍镫乱甩,马奴拉不住, 反而被踹倒。其他几个驯兽的连忙冲上去帮忙。守城门的把总营官连忙避到小屋里。

    趁着一片乱, 苏敏官假装上去帮着牵马。马戏团的以为他是热心群众,守城门的以为他是马戏团的。在马的嘶鸣声中, 他趁机闪入城门,被七手八脚胡乱搜了身, 然后匆匆融入川流的人群当中。